江州到荆州，期间间隔几十里的路，倒也不算远。
但扶嬴和姚棠为了躲避那些耳目，便选了崎岖的山涧小路，路不好走，车马也就赶得慢些。
眼看就快要入冬了，南方的深秋山里仍是绿得浓稠，苍山秀水丝毫不因料峭的寒风而变色。
山里阴冷潮湿，山风又最是刺骨，一辆临时准备的素幔马车自然抵挡不住这势头凶猛的寒气。
扶嬴缩在马车一角，用身体的温度取着暖，一张脸冻得青白难看。
相比之下姚棠好像不受影响，泰然坐在车头，任马车如何颠簸也面不改色。
偶有一阵风吹起了车前的帷幔，姚棠回眸一眼瞧见了扶嬴冷得瑟瑟发抖的模样。
垂首，眼波微转。
几许，一件还带着山中寒意的外袍落到了扶嬴的膝盖上。
扶嬴一愣，抬起眼看向车外。
姚棠笔直的脊干在乱飞的帷幔后若隐若现。
“姚公子？”
“这路还需赶一阵，到了夜里更冷，你穿上御寒吧。”
姚棠的语气耿直地令人听不出半点关心的情绪。
但没想到就是这个深中隐厚得略显古板的男人，竟然用包袱和空出来的一只手固定住了马车的帷幔。
被拉直的帷幔将车门裹紧，虽不至于密不透风，但也比之前风霜肆虐要好得太多。
风灌不进来，扶嬴也暖和许多，望着膝上的衣裳，反倒有些犹豫了。
“姚公子，车外天寒地冻，这衣服你还是穿着吧。”
若是姚棠再冻出了病，那此行可就太命运多舛了。
姚棠听见扶嬴略微发哑的声音，轻眯了眼皮，也不知是不是被穿堂动地的风打的。
“桓大人不必客气，我们北方人身子扛得住，不怕冷，你的身体太虚弱就穿着吧。”
姚棠也不是嫌她是拖累，只是她刚刚流了那么多血，的确身子要虚很多。
扶嬴也是明白这道理的，也不推脱了，这一件衣服如若再推来推去，倒显得她矫情。
“那，多谢。”
姚棠没再说话，外面的风好像也小了，扶嬴穿上衣服脸色逐渐红润了些许。
用手指捻了捻衣料，扶嬴奇怪这北方人的衣裳都是什么织的，刚穿上不过片刻身上就暖融融的了。
这人一回了暖，就来了困意。
天色渐暗，枕着这漫山遍野的叶落乌啼，扶嬴沉沉睡了过去。
旅途多梦，梦境里也都是起起伏伏，颠簸地如同这马不停蹄的车驾。
梦中峰回路转，乘的马车紧接一顿。
“怎么了，姚公子……”
睁开惺忪的睡眼，扶嬴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麻烦，赶快掀起车帘查看。
果然，在一片荒芜苍凉的八重岭上，一队玄衣刺客将这辆小车团团包围住。
“桓大人小心，不要出来。”
姚棠向后半仰着，低声对扶嬴嘱咐。
从他的语气里扶嬴听得出来，这次遇到的可能要更加棘手。
扶嬴向四周观望了一番，这里俨然已经是荆州的地界，那面前的这些人应该就不是从江州追来的，不然也不至于跟到现在才动手。
月影微晃，忽然一抹抢眼的寒光闯入扶嬴的眼底。
“是朱雀戒指，他们就是那些前秦的人。”
闻言，姚棠眉宇之间意味一凛。
本来就是要找他们的，没想到居然自己送上门。
这些刺客在探清马车上就只有他们两人之后，开始慢慢靠近。
杀手冷血，听令取命，达到目的便可，也不管什么胜之不武的侠者道义。
姚棠警惕着四下的动静，右手抓紧配剑，准备随时开始一场奋战。
马车周围全部都是刺客，靴子踩在石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肃杀的凉夜之中显得格外瘆人。
死亡的气息，在缓慢靠近。
首先受难的是马车背部，几个身手矫健的刺客直捣车厢。
疾如雷电的银剑刺破车后的木板，还好姚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扶嬴的手臂，将她拉出车厢。
两人落在马车一侧，扶嬴险些没有站稳，踉跄了一步。
“桓大人无事吧？”
姚棠紧盯着面前步步紧逼的杀手，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仅能凭扶嬴的声音来判断她是否有碍。
扶嬴回眸瞧了一眼她刚刚站的位置，早已被利剑扎地千疮百孔。
心下一冷，扶嬴强打起精神道
“无事”
话音才刚落，甚至等不及姚棠告诉她接下来该如何，数不清的刀光剑影迎头就劈了下来。
刀剑无眼，一场无名的杀戮在孤山荒岭中拉开了序幕。
这些人招招都是致命的，且又凌厉毒辣。
姚棠护着扶嬴与这些人拼杀勉强尚可自保，但想要突出重围就有些难了。
没多久，姚棠身上就多了几道伤痕，血流不止。
斑斑血迹，刺痛了扶嬴的眼。
趁着更密集的招式还没来之前，扶嬴在姚棠身侧急喊。
“姚公子，你先走吧！”
如果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姚棠总有筋疲力竭的时候，到时他们俩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姚棠沾了血迹的侧脸在峭月之下更显刚冷，薄唇轻启，他毅然道
“我答应了弄苒姑娘，怎能食言。”
说罢，抬手举剑斩断几人的喉管。
扶嬴神经一紧，这都什么时候了，约定哪里有人命重要。
但姚棠好像就是这么一个认死理的人，说得难听一些，就是死心眼。
“姚公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快走我们的事就尚有一线生机。”
扶嬴被姚公子扯得前仰后合，拼了全力才将话完整地喊出来。
“姚某愿与桓大人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此话一经落耳，扶嬴惊愕得瞪大双目。
但她来不及将这句话仔细品读，姚棠身后狠狠落来的一把剑惹起扶嬴的注意。
近乎是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在命悬一线之时，扶嬴将手从姚棠掌中抽出，并把他远远地推开。
一剑落了空，但好在他们俩都无事。
扶嬴被自己退开的强劲后力，狠狠地摔倒在岭边。
岭上的石头经过风吹雨打，已变得和刀子一样又尖又利，她的手本就有伤，落地，又被身下的石子割出几个血洞。
扶嬴痛得深缩着眉心，并没有注意到向她逼来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