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昊突然这么客气,凌湛倒有些不习惯了,于是把那块豆腐夹了放回他的碗里,说:“算了,你吃吧,反正我随时都能吃到杨叔做的饭菜,但你不一样,你以后就不能来蹭饭了。”
话说得这样客气,却明明是撵人的意思。
但莫君昊好像听不懂似的,把豆腐又给夹了回来,说:“你吃。”
“你吃吧!”又夹回去。
“你吃。”
“我吃饱了,你吃吧。”
“你吃,你喜欢。”莫君昊比她还要坚持,最后干脆把豆腐夹起来送到她嘴边,说:“我喂你。”
“……”
老爷子和杨叔两个人默默吃着饭,此时也没有抬头,仿佛他俩的一言一行在他们眼中就是隐形的一般,绝不影响他们吃饭。可越是这样,凌湛越是觉得他们是故意的,便愈发尴尬。于是连忙用筷子接过那块饱经折磨的豆腐,说:“我吃,我吃!”
待吃饱喝足了,老爷子和杨叔又跟凌湛聊了一些家常,莫君昊则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听着他们聊天,默默地看着她。凌湛觉得今天的莫君昊奇奇怪怪的,自己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于是说道:“你愣着干什么,去洗碗呀!”
“我?”莫君昊一愣。
“对啊,不然呢?”凌湛说,“你在别人家,白吃白喝的,还不帮着洗碗吗?”
“……”
杨叔连忙站了起来,说:“我来洗,我来洗……”
“杨叔,不要!”凌湛拦住了杨叔,道,“您做饭已经很辛苦了,让他来,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杨叔不安地看看莫君昊,又看看老爷子,只觉得这碗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老爷子则面带微笑,不发表意见。
“去呀。”凌湛对莫君昊说。
莫君昊看看她,又看看杨叔,再看看老爷子,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空碗收拾了抱去水槽里,然后放水洗碗。凌湛看他穿着西装很不方便的样子,便拿了围裙过去,说:“来,系上。”
莫君昊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围裙,冷冰冰地说:“不用。”
呵,让你洗个碗,还有情绪了是吧?我还非得让你系上。
凌湛想着,不顾莫君昊的反馈,硬是把围裙挂到了他脖子上,然后绕到他身后,把围裙系起来,接着很是满意地说道:“看,这样就好多了。”
莫君昊低头看了一眼,十分无奈地把视线移开了,一句话不说,默默地洗起了碗,只是那动作嘛,甚是不熟练,不一会便磕破了两个,摔碎了一个。杨叔在一旁看得很是揪心,这些碗都是他的宝贝呀,跟了他好多年的,这又磕又碰的,不知道能幸存几个。老爷子倒是喝着茶,一边憋着笑瞟着莫君昊洗碗的样子,一边和凌湛聊着自己国外旅行的趣事。
这豆腐宴吃的,碗着实有些多了。莫君昊默默地刷着碗,高大的身影委屈地佝偻着,一言不发,看起来有点委屈。
碗洗完了,没摔的碗叠放起来,杨叔赶紧上前去数了数,心疼地直摇头。好好的一堆碗,摔了一半呀!
“……杨叔,我再给您买更好的……”莫君昊也有些不好意思。
杨叔点了点头,口中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杨叔把凌湛摘来的梨花洗了,泡在白酒里面,然后密封起来,说:“三个月后,就能喝了。”
“那我到时候要来讨酒喝。”凌湛笑道。
“给我留一杯。”莫君昊冷冷地说。
“你还来?杨叔的家当都被你败光了。”凌湛毫不留情地说道。
杨叔听了,笑道:“没关系,给我买一套更好的就行。你刚刚摔的那几个是晚清的。”
“好,我让人找更好的。”莫君昊一边说着,一边解围裙,但捣鼓半天,愣是解不开。眼见他快要将围裙扯碎了,凌湛连忙上前说道:“我来帮你,你可别乱来,这围裙也是晚清的!”
杨叔哈哈笑道:“丫头你就吓唬人吧……”
凌湛笑着说:“我这不是怕他再把围裙给您扯坏了--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打上死结了都……”
仔仔细细解了半天,终于把死结解开了,凌湛踮着脚把围裙从莫君昊脖子上取下来,见他的衬衫领子翻起来了,便顺手给他捋了一下,一抬眼,却撞进莫君昊有些怪异的眼神里,凌湛连忙退开去,说:“饭也吃了,你赶紧走吧,别影响我们聊天谈心……”
莫君昊果真准备走了,同老爷子和杨叔打过招呼,又对凌湛说:“你送我出去。”
“送什么送!院子就那么大,你走两步就出去了!”凌湛立即拒绝。
老爷子这时候说道:“丫头,你送送他吧,我去看看昨天收的一只碗,如果好的话,就用来吃饭了。”
老爷子都开口了,凌湛暂时没想到其他借口,只能送莫君昊出了院子门。车停在路边,平瀚站在车旁等着,见俩人走出来,喊道:“当家,夫人!”
莫君昊停住脚步,转身对着凌湛,说:“最近公司事情多,可能经常不在,我让平瀚跟着你。”
“别别别,千万别!”凌湛连忙拒绝,“你不要安排人跟着我。”
“有人跟着,你去哪都方便。”莫君昊说。
“不要!”凌湛不爽地说道,“我不喜欢有人跟着,不自在。”
莫君昊看着她不悦地神色,沉默了片刻,道:“那这车给你,开车方便。”
这倒是不错!凌湛欣然接过车钥匙,又问:“那你呢?”
不用莫君昊打招呼,平瀚已经在打电话重新安排车了。
莫君昊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出门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凌湛嫌他啰嗦。不是她吹牛,凭她一身的功夫,谁能轻易把她怎样?这莫君昊,竟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简直是看不起她!
平瀚安排的车很快便到了,凌湛催着莫君昊上车:“快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莫君昊一把拉住她的手,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只是轻轻捏了下她的脸,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去吧。”
莫君昊看着她转身潇洒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地道:“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强大,功夫还了得,怎会轻易让别人欺负了去?
上了车,车子朝着市中心缓缓行驶,莫君昊闭着双眼养神,问道:“情况如何?”
平瀚在前方转过头来,答道:“当家,果然不出您所料,董事会中有些人已是蠢蠢欲动,近来私下见面也是相当频繁,时间多半是晚上,地点也是一些隐秘僻静之处,会面时外人皆不得进入,想必,是在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莫君昊冷冷地道:“且让他们密谋着……顾桥呢?”
“顾少爷到公司报到第一天便迟到了,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忘记了要上班这回事情,睡过头了……下午到了公司,到处转悠了一下,认识了几个部门的负责人,便回到办公室玩手机,下面递上来的几个方案他也不看,还没到下班的点就走了……已经过去几天了,顾少爷天天如此,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怕工作耽误了,又不敢和他说,便同我说了说情况……当家,您看是不是提醒一下顾少爷,他毕竟也是个有决策权的领导,好多事情都等着他拍板……”
“嗯……”莫君昊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过了一会,才说道:“再给他一些时间。”
平瀚点了点头:“是。”
莫君昊的手放在一旁,修长的手指在座椅上一下一下地敲着,片刻,又问道:“兴隆集团呢?”
平瀚翻了翻手中的资料,道:“婚礼之后,兴隆集团形势大好,股价猛涨,且还在上升中。据我所知,兴隆集团最近正在交涉西山区的一片拆迁房项目,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拆迁房……”莫君昊喃喃道。
“是的,是一个叫‘清水河’的城中村,住户多,面积大,是一块很难啃的骨头……”平瀚说。
“凌兴隆什么态度?”
平瀚一笑,道:“这是一块肥肉,凌老板似乎也是信心十足,项目已经基本确定谈妥,他正在与各大银行洽谈贷款融资的事情。”
莫君昊眼中闪过精光,说:“继续关注。”
“是。”
这边谈的是严肃的正事,而那边的院子里却是欢声笑语。凌湛一开始和可可玩捡球的游戏,她把球扔出去,可可便飞奔过去把球叼回来,又扔出去,又捡回来……这样玩了好久,凌湛动了坏心思,手一扬,假装把球扔出去了,可可追出去寻,可找了半天找不到,灰溜溜地回来了,凌湛把藏在背后的球拿出来,哈哈大笑:“可可,你这个傻狗,又被我骗了吧……”
杨叔把可可的午餐端出来放到墙边,招呼可可去吃,然后对凌湛说道:“你说这可可,被你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它太老实了,而且相信我。”凌湛笑道。
两个人坐在小竹椅上晒太阳,杨叔问她:“刚那小子,对你好吗?”
“说不上好与不好吧……”凌湛答道。
“你这样说,显然就是不好了!”杨叔生气地说,“我要告诉老爷!”
凌湛笑起来,说:“杨叔,您别生气,我也没说不好……反正,这种婚姻,就是利益关系的联合,无所谓好与不好的……再说了,就算他对我真是不好,您告诉老爷子干什么,他还能管得了这事儿?”
“怎么管不了?”杨叔说,“老爷是你的公公呀,当然会帮着你的!你一个女孩子,只身嫁进来,如果不帮着你,岂不是要让你受委屈……”
“等等,等等!”凌湛打断杨叔,一脸惶恐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您刚刚说什么?老爷子是我的什么?”
杨叔愣了一下,随后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说:“原来你还不知道呀……老爷,是你的公公……”
凌湛的脑子里面像吸进了一堆浆糊,她举着手,不让杨叔继续说话,自己慢慢捋着这其中的关系:“老爷子,是我的公公,也就是我的丈夫的父亲……老爷子是莫君昊的父亲?!老爷子是莫君昊的父亲!那么……”
她的脑袋里面闪过一道闪电,瞬间通透了。她忽地站起身来,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那么,老爷子便是莫君昊的养父,是顾桥的亲生父亲!”
“是的,你说的是对的。”杨叔淡然地说道。
凌湛却被这消息震惊了,站了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过了片刻,又跌坐在椅子上,“难怪……”
“难怪什么,丫头?”老爷子走过来,笑着说,“怎么,君昊是我儿子这件事情,让你这么震惊吗?”
凌湛看着老爷子,心想,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觉得老爷子气场不凡,难怪他随时有保镖在暗中保护……难怪莫君昊和杨叔在婚礼上时就像是早已认识……难怪刚才莫君昊是和老爷子一起回来的,难怪莫君昊留在这里吃饭,难怪他们都不撵他走……
想到方才吃饭的事情,凌湛只觉得脸都丢光了,明明人家才是正主,她却要赶人走,她不但赶人走,她还让莫君昊洗了碗……
凌湛此刻只觉得,太阳也不暖和了,梨花也不美丽了……
“丫头,你没事吧?”老爷子看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担忧地问道。
凌湛抬起头来看着老爷子,半晌,委屈地瘪瘪嘴,道:“难怪,您也姓顾呀……您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老爷子不在意地一挥手,道:“嗨,你不是也没问吗?你跟我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是你在牧翠帮了我,实属机缘巧合,然后我俩就成了朋友,你说我俩是真朋友不是?”
“当然是。”凌湛说。
“那不就是咯!我跟你认识,跟君昊,跟顾桥,都没有半点关系。后来知道了你和君昊的婚事,我又不便在那时候说出我的身份,怕你为此跟我疏远了……就这样,拖到了现在,倒也没有故意要隐瞒你的意思,就想着,等时间到了,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凌湛苦恼地想,老爷子说的是没错,其实没想到她这么迟钝,完全没有把两个人联系到一块去……
想了想,凌湛可怜巴巴地望着老爷子,说:“那我以后怎么称呼您呢,要叫您‘公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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