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
柏慕初排队进城。
万锦书跟在她身后。
“你知道哪里有成衣铺吗？”进城后，柏慕初和万锦书并排走，万锦书还牵着马。
“你要买衣裳？”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点头，“确实是要换身干净的。”
柏慕初身上这身衣裳足足穿了好几日。
虽然昨晚洗了干净澡，但根本就没有换洗衣裳。
“你让我长了教训，”柏慕初看他一眼，“以后出门至少要多带一套衣裳。”
万锦书摸摸鼻尖，不说话了。
“你还没说哪有成衣铺呢。”
“哦对，”万锦书反应过来，“跟我走吧。”
不过，在看到装潢明显不俗的铺子时柏慕初有些犹豫。
“这里面会不会很贵啊？”
她拽着万锦书的衣袖，把他拉到一边。
“我不骗你，我真没那么多钱了。”
“这家店铺是我的。”万锦书率先踏入纹绣坊。
柏慕初在门口踌躇，就看到掌柜的从一堆姑娘里挤出来，恭敬的向男人行礼。
她听到掌柜的叫男人主子。
还真是他开的？
万锦书上二楼，站在楼梯上冲她招手，“上来。”
进了楼上的雅间，柏慕初很郑重的向万锦书行礼。
“昨日是小女子冒犯了。”
她可不傻，九昭城寸土寸金，这个男人的铺子生意如此红火又没有人来闹事，背后之人必定不凡。
瓮晖堂不过彭州一家小小镖局，怎么也不能因为她对上九昭城的大人物。
“你这是干什么？”万锦书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他可不想这姑娘也跟其他人一样，看见他就诚惶诚恐的。
“你不怪罪我？”柏慕初抬头看他，她之前听路过彭州的商人说，大人物都是很小心眼的？
“怪你做什么？你救了我的命，坐吧。”万锦书让人上茶。
柏慕初也品不出什么味道，一口喝了个干净。
万锦书拍拍手，掌柜的端着一个文盘进来，文盘上面放着一本册子。
“你不是要买衣服，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掌柜的上前一步，“小姐请。”
柏慕初拿起来翻了翻，有些纠结，又把册子放下。
“没有喜欢的？”万锦书侧头看她。
“不是不是，”她摆手，“这些衣裳都挺好看的，就是袖子太大了，不太方便我活动。”
“有没有短打之类的，我穿那个就行。”
掌柜的端着文盘的手颤了颤。
也是，万锦书想岔了，纹绣坊是为京中众多千金小姐准备衣裳的铺子，京中多追求飘逸美，衣裳便做的宽大了些。
“给她寻件利落点的衣裳。”万锦书吩咐。
掌柜的退了出去，“是。”
没一会儿，一个绣娘进来给她量尺寸。
绣娘量好尺寸离开，雅间里剩下柏慕初和万锦书两个人。
“还有多久才能好啊？我要给人送东西呢。”柏慕初抠了抠盒子。
“别着急，很快的。”万锦书端起茶盏又放下，“我能问问你送东西给谁吗？”
她摇头，“不能随意透露客人消息。”
万锦书没再往下问，让人上了几盘糕点。
一盏茶的功夫，绣娘端着文盘敲门。
是一件紫色的窄袖罗裙，袖口处扎紧，还带着护腕，裙摆长及脚踝，宽大飘逸，丝毫不会影响行动。
腰身微微收束，不知名的绣纹在裙上蜿蜒。
柏慕初看不出是什么花，但就是感觉还挺好看的。
料子也很舒服。
绣娘还替她重新梳了头发。
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柏慕初稍微有点不自在。
她自幼看着柏父押镖走南闯北，总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父亲一样厉害。
虽然柏父是把她当女孩子养，还特意给她找了个丫鬟服侍她，但柏慕初没把自己当女孩子。
这么一看，都感觉镜子里的人不像她。
“还行吧，”推开门，万锦书就等在门外。
男子模样的小姑娘看多了，她这猛的一换回女装还让人觉得挺新鲜。
不过，怎么总感觉这张脸在哪见过一样？
万锦书压下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很美。”
“谢谢你了，”柏慕初重新把盒子塞进包袱里，“我就先走了。”
“马先放在这个门口没事吧？”
“没事。”
“那就行。”
柏慕初背着包袱，一路走一路问。
宁国公府大门紧闭，门口还有两个小厮在守着。
她迈步上去。
“什么人？”小厮拦住她。
“我是瓮晖堂的镖师，”她拿出镖单，连同盒子一起递过去，“前来送镖。”
“...稍等，容我进去通报。”可能也是没见过单独一个姑娘来送镖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眼。
柏慕初安静立于一旁。
片刻，去通报的小厮回来了，一并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看身份，应当是府里的管家。
“这位镖师，老爷请你进去。”
柏慕初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管家身后，敛眉垂首，也不到处乱看。
“到了，老爷在里面等你。”管家将她引到中堂外。
她定了定神。
“瓮晖堂镖师柏慕初，见过宁国公。”她恭敬行礼。
“起来吧。”宁国公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
“谢宁国公。”
他扣了两下桌子，“抬起头来。”
柏慕初慢慢抬头，对上宁国公的双眸。
真干净的眼睛，他想。
“找瓮晖堂押镖的人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盒子放在宁国公手边的桌子上，是打开着的状态。
柏慕初看不到盒子里还有没有信。
“那人只说，务必要在七日内送到。”
“这样...”他合上盒子，“不知柏镖师是否急着赶回去？”
“宁国公有事但请吩咐。”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宁国公摆手，“那人是我一个朋友，之所以让镖局务必在七日内送来，是因为明日便是我的寿宴。”
“慕镖师若不嫌弃，也可来赴宴。”
“却之不恭。”
走出宁国公府，柏慕初还有几分恍惚。
那张请柬是一开始就放在桌子上的，宁国公本就打算让她赴宴，不像是临时起意的。
宁国公的寿宴...会发生什么吗？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纹绣坊。
马还被乖乖的拴在门口。
见她过来，激动的叫了一声。
柏慕初摸摸它的头，“再等几天，我就带你回去啊。”
“初一姑娘找好客栈了吗？”身后响起万锦书的声音。
柏慕初转身，摇头，“还没有。”
万锦书再次邀请，“那不如去我家，如何？”
“你家，能养马吗？”她犹豫，不知道还要在九昭城待几天，还是找个靠谱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当然可以。”
他殷勤的帮她牵马，“跟我来吧。”
柏慕初跟在万锦书身后。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你的东西送到了吗？”他问得漫不经心。
“送到了。”
“那怎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我在想...”她慢吞吞的说话，“这一趟是不是就不该出来...”
对上宁国公双眸的一瞬间，她汗毛直立。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恐惧，她的第六感在告诉她危险。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之后的宁国公都表现得像个和蔼的人。
但柏慕初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谁知道明天的寿宴上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你怎么会这么想？”万锦书打断她的思绪，“没有你的话，我就没命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一趟的功德大了去了。”
柏慕初不好意思，“哪有那么夸张。”
“千万不要觉得你不行，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的话，其他人看你肯定更不行。”
“而且，你是第一次出来行走江湖吧？”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
“当时那场面，老江湖分析完情况肯定早就跑了，也就只有热血未凉的少年人才会站出来见义勇为。”
“是吗。”柏慕初摸摸自己的脸，有些热热的。
“你要相信我，我从来不骗人的...”万锦书停下脚步，“到了。”
面前的府邸看着和宁国公府差不多大，威武的石狮子镇守两侧。
门前守着的，是佩戴着兵器的人。
进去前，柏慕初抬头看了一眼，灯笼微微晃动，她只看清了一个“五”字。
万锦书叫过来一个侍卫，把缰绳给他，“这匹马牵到马厩，好生照料。”
“你家好大啊。”柏慕初惊叹，跟在万锦书身后七拐八绕，才终于停在一间房前。
一路上，也没碰到多少人。
“你先好好休息，晚上的九昭会很热闹，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那个...有吃的吗？”她摸摸肚子。
万锦书失笑，“想吃什么？我吩咐膳房去做。”
她脱口而出，“鱼。”
“等着。”
他离开后，柏慕初推开房间的门，摸索着点上蜡烛。
房间布局雅致，东西整洁有序。
柏慕初完全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就单纯觉得挺舒服。
片刻，有人敲门。
“这么快......”她顿了一下，看向门外一身丫鬟打扮的女子，眸光落在她腰间的软剑上，“你是？”
“奴婢苍灵，见过姑娘。”女子屈膝行礼，解释道：“主子让奴婢来伺候姑娘。”
“我用不着人伺候。”柏慕初连忙扶起她，“呃，苍...苍灵是吧，我一个人就能行，真用不着别人伺候。”
“主子让奴婢来伺候姑娘。”她重复。
看样子，苍灵只听万锦书的话。
柏慕初头疼，“我去找他说。”她沿着万锦书刚才离开的方向走。
苍灵默默跟在她身后。
一刻钟后
看着第三次经过这个一模一样的假山，柏慕初心态都快崩了。
“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她嘴硬，“我没有。”
“难不成十五还在自己家里弄了个什么阵法？”她喃喃自语。
眼睁睁看着柏慕初绕着同一座假山转了三圈的苍灵：......
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姑娘，这真的只是府里一个寻常的景观。
“苍灵，你先在这等我一下啊。”
柏慕初脚尖轻点，借力跃上假山。
“哈，我知道怎么走了。”她拉住苍灵的手。
好不容易走出假山，又遇到了分叉口。
柏慕初：......
她摸出一枚铜板，决定听天由命，“正面向左，反面向右。”
苍灵按住她想抛铜板的手，“膳房向左。”
“原来你认识路啊，”柏慕初拍拍手，“你刚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也迷...被阵法困住了。那就行了，你走前面。”
“不过我们为什么要去膳房啊？十五在膳房吗？我们是要去找十五的啊，不是去吃饭的。”
苍灵默了又默，“...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主子在膳房。”
“哦，那我们走吧。”
柏慕初跟在她身后。
“你找主子？主子去给今天来的那位姑娘送东西去了。”膳房的人想了想。
“得，白跑一趟。”
回去就不用苍灵领着她走了，柏慕初直接原路返回。
在两人往回走的时候，万锦书就收到了消息。
他轻笑出声，“果然是个好玩的姑娘。”
房间里的蜡烛被点燃了，男人正坐在桌前品茶。
“回来了？”他看向柏慕初。
“你家太大了，没找到你。”她坐在另一边，顺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疑惑，“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用不着人伺候，你跟她说，我说她不听。”
“是不喜欢吗？要不然给你换一个？”
“不是不是，主要是我不习惯。”她连连摆手。
在彭州的时候，弥紫虽说是她的丫鬟，但她都是拿弥紫当玩伴相处的，弥紫其实也没做过什么伺候她的事，反而跟着她一起学文习武。
“有什么不习惯的，让她跟着你我也放心些，你总得给我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便再推辞。
“尝尝膳房特意做的鱼汤，喝完我带你出去转转。”
柏慕初早就想见识见识九昭的繁华。
她也不嫌烫了，直接盛一大勺。
“......好了好了，我们出去吧。”
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亮如白昼。
“九昭晚上是没有宵禁的，”万锦书解释，“有些地方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
“真有意思。”柏慕初买了张金色蝴蝶的面具戴在脸上，只露出下半张脸。
唇角的弧度就没有下去过。
各种小吃、杂技让人目不暇接。
不远处还有火花迸溅。
“是打铁花。”她蹦跳着向不远处去。
逐渐拉开了和万锦书的距离。
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万锦书神情一变，就要冲向柏慕初。
柏慕初动作同样迅速，翻身而起，向她前面的人大喊，“快散开。”
自从被万锦书阴过之后，她便格外注意这些动静。
箭矢裹挟着雷霆之势射向人群。
柏慕初徒劳伸手，箭羽擦过她的掌心，留下一道血痕。
被射中的人是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小的姑娘。
她脸上尽是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疼。
箭是从她侧后方射过来的...
一个背着弓的黑衣人奔走在漆黑的夜色中。
柏慕初踏着石灯柱跃上房顶追上去。
万锦书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