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身形一晃,眼前一黑,往地上栽去。
苏玉仪忙扶住她,担忧地唤道:“母亲......”
顾氏目光呆滞,紧紧抓住女儿手腕,声音仿佛背负着无法言说的沉重,“太多了,我们拿不出来。”
秦老太爷看向苏明嵘,缓缓道:“苏知府,您说呢?”
苏明嵘负手而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沉声道:“府中一时确实有些为难,不知可否再宽限些时日。”
说这话的时候,苏明嵘面上是沉静的,只一双深邃的眼眸里,不时有暗色浮动。
他不是不能,以势压人,对付一个秦家,于他而言轻而易举,但这件事情,最主要的并不是秦家,而是他这位二侄女。
自从从二弟口中,得知她再次救了太子,他就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对待她,但不管如何,交恶是断然不行的。
也是他疏忽,虽知她在府里的处境,却也打着磨一磨她性子的目的,而选择冷眼旁观,等她学会乖顺服帖,再施之以利,辅以恩惠,把人掌控在手中,却不想一着不慎,反是结出了恶果。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既知此前方法有错,他也该改一改策略。
他脑中思绪纷繁,面上不过短短一瞬,不动声色地说道:“诸位可以放心,该给阿昭的,一定会给到她,诸位在这里,也可以做个见证,若我食言,便任诸位处置。”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服软了,秦老太爷沉吟片刻,抬眼看向苏玉昭。
苏玉昭略微皱眉,一时间也没说话,看起来像是在犹豫,是要寸步不让,还是各退一步。
苏明远看看左右,清了清嗓子,说道:“依我看,不如就这样吧。”
“那就打个条子,这样咱们也都放心。”秦二太爷摸着圆溜溜的肚子道。
这些银子,虽是这表外孙女的,但他们秦家出力一场,到时候岂知不能借来花花?
苏玉昭脸色略有和缓,道:“二舅姥爷说的是,亲兄弟还明算账,还是记录清楚的好。”
顾氏闻言,视线一沉,脸色难看道:“咱们可是一家人,你就这样防备我们?”
这话说得好笑,苏玉昭勾勒起讥讽的弧度,淡淡道:“现在来和我说一家人,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你!”顾氏语塞,气急道:“好,好,好,原是我们看错了你!”
苏玉昭表情寡淡,亭亭玉立地站着,任由秋风吹起她的裙摆。
顾氏眼中厉色一闪,沉声道:“这些银子,可不止我们大房在用,二弟房里的古籍画册,哪一样不是银子堆出来的?”
听见这话的苏明远,一张脸先是一红,接着又是一黑,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来。
“二弟做什么这副表情,难道你没有用不成?”顾氏满眼的轻蔑之色,“六万两银子,我们大房是没有的,就算是宽限时日,没有个三五年,那也是拿不出来的,你要是想要,就问你父亲要去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苏玉昭说的。
既然对方想耍无赖,苏玉昭也不用再犹豫,要不要暂且一退,目光望向老夫人,淡漠的声音响起,“敢问祖母,咱们家是已经分家了吗?”
老夫人沉脸:“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既然没分家,我父亲用公中的银子,还要单独去还的吗?”苏玉昭冷笑,“既如此,大伯父往日用的银子,是不是也要还上?没道理,同母所出的亲兄弟,却要差别对待。”
苏玉仪抿了抿唇,牵起一丝勉强的笑,“二妹妹,母亲她心情不好,所以才说话有些冲,你别放在心上。”
又哀求道:“我知道,不该说这些话,但还是想请二妹妹你,能够网开一面,母亲......她并不是私心作祟,而是......为着让你消气,两位舅舅的铺子,都被母亲作价买了,如今,确实是没有银子了。”
因此一事,外祖母家对母亲,可谓是冷脸相对,可她们岂知,她和玉珠身边值钱的物件,不也都一一拿了出来。
也是这个时候,苏玉仪才突然惊觉,她们所用的东西,居然有一半都是先二婶的嫁妆。
再看自己空落落的绮春院,她心里不是不难受,却也只能生生忍着,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时的,等她嫁进武安侯府,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日后只会有苏玉昭求她的时候!
不提苏玉仪内心的恼怒,眼下却是一副可怜模样,仿佛苏玉昭要是不同意,就是心肠冷硬恶毒一样。
“那又如何?与我有关系吗?”苏玉昭淡淡抬眼,端的是冷漠。
被拒绝,苏玉仪眼里闪过一抹愤恨,却又很快转为落寞,语气低落道:“二妹妹就真的这样恨我们吗?我们不是一家人么,为何就不能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一些呢?”
她看起来像是很疑惑,又像是被苏玉昭冷硬的态度伤到了心,眼眶红了起来。
随着苏玉仪话音落下,苏府的奴婢们,看向苏玉昭的眼神,纷纷带上嫌弃和不满。
还是一府姐妹呢,都这样冷漠无情,二姑娘怕是没有心吧!
听着对面阴阳怪气的话,苏玉昭直接笑起来,质问道:“我给你一巴掌,你能包容我吗?嗯?”
不等对面回答,她自顾道:“你们倒是有意思,又是唱红脸,又是唱白脸,眼见着行不通,又来卖惨,怎么的,我看起来像是心软的人吗?我也懒得和你们废话,六万两银子,我今天就要见到,一个子也不能少,不然......”
她看向苏明嵘,“大伯父就在这里,也不用再费神,往府衙走一遭了。”
“也罢,就劳各位再挤一挤,把银子都给备齐了吧。”秦老太爷捻着胡须道。
他是看出来了,这银子今日不拿过来,后面怕是更难到手上了。
“没有!”顾氏脸上泛着冷冽的光,“我说了,府里已经没银子了,你们要是再逼我,就把我这条命拿去吧,我拿这条命赔给你们,你们满意了吗?”
“娘!”苏玉仪抱住母亲,柔弱的背脊弯下去,眼根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