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人?
就这?
还真是容易满足。
鹿景葵轻轻一笑,拿纸巾擦掉嘴上的口红,又从包里拿出运动鞋换上。
齐淮看她一系列的动作,疑惑,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很自然接过她手里的包,牵起微凉的手,望着已经升至天空的明媚太阳笑道:“好不容易求医生放我出来,陪你去吃术前最后一顿饭。”
“能不能别这么说?”鹿景葵不悦皱眉,语气严肃。
“什么?”
“什么叫最后一顿?捐肾而已,况且安排的都是顶级的医疗团队,肯定没问题,所以不要说“最后”这样的字!”
心里一阵烦闷,语气自然也不好。
齐淮却很开心,将人搂入怀里,轻浅叹息:“好好好,我的错,以后绝对不说了。那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不要,没胃口。”
“可我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估计一两个月没有办法陪你,所以真的不可以吗?”
齐淮眨着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问。
鹿景葵是真没胃口,虽然早上只喝了一杯牛奶,但胃里却鼓鼓的像吃了秤砣一样饱。但齐淮说得没错,手术后有很长一段恢复期,短时间内两人确实没办法一起吃饭。
心一软,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到齐淮的公寓,和想象中一样,全部偏暗色系,唯一一点光亮是电视柜上的白色相框。
眼眶不禁一热,脑海里的记忆像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不停往外冒。
这张照片是他们才在一起时,去海边旅游时照的。
那时的她还留着帅气的短发,衬得脸圆圆的像一个刚蒸熟的包子,眼神干净,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眼神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也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能有什么烦恼呢。
回想现在,每天的生活都被工作占据,难得休息就要陪鹿满,日子虽忙碌,但很充实。
与以前空开心相比,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旁边的他,眉眼如画,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眼底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以前怎么没发觉,那个时候他那么开心?
有些东西还真得过一段时间看才会有不同的感觉。
鹿景葵无奈摇头,回头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好奇的走过去。
还未走到门口,一股刺鼻的腥味像涨潮的海浪扑面打来。
“唔……”
心一惊,下意识捂住口鼻,后退两步。
待恶心与反胃过去,顺了一会气才问:“你准备的什么?怎么这么腥?”
“腥?”齐淮盯着盘子里已经煎好的牛排,诧异的说:“这牛排是让酒店的人处理并腌好之后才送过来的,按理说不会啊,而且还挺香的。”
牛排?!
鹿景葵震惊,苦涩一笑。
不是吧,这次居然这么敏感?
手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那个……要不……还是别弄了吧,我确实没什么胃口,别麻烦了。”
“这怎么行!”
齐淮不依,将煎好的牛排夹到盘子里摆好,又摆上切好的小番茄和水果,满意的端着盘子献宝似的走到鹿景葵面前。
“你看,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六分熟。”
看纹路、色泽确实是好牛排,但上面那红彤彤的血丝,让刚平复的胃,又开始翻腾。
“唔呃……”
一股强烈的酸苦从胃里涌出冲过喉咙。
鹿景葵赶紧捂紧嘴,慌忙跑到厨房,趴在水池边疯狂呕吐。
胃里没食物,吐的全是胃酸,胸口、嘴巴被酸水灼得厉害,但还是压不下恶心。
齐淮被吓懵了,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手足无措的拍抚鹿景葵起伏不定的脊背。
“要不要去医院?”声音因为慌乱而发紧。
“不……不用……”
鹿景葵摆手,四肢虚脱的靠在橱柜上,嘴巴酸苦的厉害。
皱眉虚弱道:“没事,正常反应,扶我过去坐一会。”
齐淮二话不说,长臂一挥将人整个抱进怀里,疾步将人抱进房间,小心放在柔软的床上。
手背轻轻扶上额头,试探体温。
“不舒服就要去医院,硬撑着是不会好的。”
强烈的恶心渐渐退去,身上的力气也逐渐恢复,鹿景葵虚弱一笑。
“这病医院可治不了。”
“什么?!”齐淮大惊,脸瞬间惨白,不好的思绪在脑海里蹦跶。“是癌……癌……”
那个字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望着齐淮因担心而惨白的脸,忍不住开怀一笑。
“傻子!在想什么呢。我说医院不能治,是因为这种情况医院也没药啊。”
“啊?什么病医院会没药?”齐淮还是没转过弯。
鹿景葵长长一叹,无奈道:“有些事上挺聪明的,怎么这下就想不明白了,恶心反胃除了生病,还有什么原因?”
恶心,反胃?
擦掉的口红,平底鞋。
难道?
齐淮蓦的瞪大眼,呼吸急促,全身血液沸腾,眼眶猛得一酸。
“你……我……我们……”
激动到语无伦次。
鹿景葵握着齐淮微微颤抖的大手,慢慢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温柔一笑:“你又要当爸爸了。”
脑海里像瞬间炸开的烟花,璀璨夺目。
“真的?真的吗?”
心像被一颗硕大的气球撑满,充实。
“我……我们……我们真的又有孩子了?”
“嗯。”
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鹿景葵的心也跟着一酸。
“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几天,毕竟是当过妈的人,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只是没想到这次反应会这么大,连一点肉腥味都不了。”
难怪,难怪她要特意擦掉口红,换上高跟鞋。
原来是这样。
心一阵愧疚,酸紧。
心疼的摸了摸她逐渐消瘦的脸。
“抱歉,你怀鹿满时,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次,居然也没有察觉,还……”
“这又不是你的问题。”鹿景葵深呼吸,望着沉闷厚重的窗帘,缓缓道:“你知道吗?当知晓怀孕的那一刻,我竟没有一丝迟疑。”
“迟疑?”
“就是迟疑要不要生下他。”
齐淮的手蓦得缩紧,眼神慌张。
这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状态。
是啊,明明只约定了三个月,这种关系时间一到就会结束。
有孩子又如何?
她的选择从来就不只有他一个。
狂喜的心瞬间被拽入泥地里,被踩得粉碎。
“我尊重你的选择。”
“什么意思?”
齐淮垂下目光,语气落寞。
“这三个月本就是我死乞白赖骗来的,按约定时间一到,关系自动解除。”
“所以呢?”鹿景葵语气微凉。
“知道你讨厌我,更不想见到我,所以,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是,她是讨厌他,不想见到他。
但这都源于内心害怕再一次失去他。
在他提出三个月时间时,她的内心竟有一丝欢喜,就像摇摆不定的时钟被人狠狠按住,终于有了方向。
并且,不得不承认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确实挺开心的。
不然,不会在知道怀孕的那一刻,不仅没有一丝困扰,反而还有点开心。
“你确定?”
鹿景葵的声音发冷,像雪后屋檐上挂着的冰凌,冻得刺人。
“无论做什么决定你都支持?”
“嗯。”齐淮闷应一声,始终不敢抬头。
心口一堵,鹿景葵深呼吸,胸口的怒火像浇了油的火焰,越窜越高。
“好,那我现在就联系医院,明天做手术。”
说完飞快掏出手机,刚准备按下拨通键,手一空,飞机啪嗒落在床上。
“你干什么?!”
鹿景葵愤怒的瞪着齐淮惨白的脸。
“不是你说,我做任何决定都坚持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齐淮个子高挺如松,像根木桩一样站在床前,不发一言。
“口是心非,出尔反尔,齐淮,有意思吗?”
“没意思。”齐淮憋了许久,才闷声吐出三个字。“但明天就要手术,即使结果好,以后的身体肯定不如现在,以后说不定还要你照顾我,这样对你不公平。”
终于说出心里的想法,紧绷的肩膀豁然一松,佝偻着背颓丧的坐在床边。
“我这一生如浮萍,虽然拥有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财富,但内心空虚,就像一根断线的风筝,不停随风飘荡,不知道归去的路。但只有待在你身边,才会觉得踏实,你就像拽着那根线的人,只要有你在,我的心才会落到实处。所以,在你离开后,我用顾葵这个名字疯狂找了六年,踏遍你曾说过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六年时间,找你成为我唯一喜欢做的事。它就像一个无法实现的目标,只要望着就能有坚强活下去的动力。”
动力?
鹿景葵将滑到腰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狡黠一笑:“谎言真假参半才有效,将遗产委托给君亭,通过他们让我知道你做的事,从而心软接受你,不也是你的计策吗?”
计谋被拆穿,齐淮尴尬咳嗽一声。
“刚才还假装大方任由我决定,明明早就猜到我舍不得。如果我一生气真将孩子拿掉,你就哭去吧。”
“知道你舍不得。”齐淮抬头乖巧一笑,握着她的手巴巴问:“所以,我这三个月的时间能不能适当延长一点?”
“延长多久?”
此时的齐淮就像一只向主人讨骨头吃的大狼狗,疯狂摇尾巴。
“可以的话,终生,行不行?”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鹿景葵眯眼问。
“我已经将所有的身家财产都转到儿子名下,现在就只剩一个人,如果你不收留我的话,以后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那是遗嘱,只有人没了才生效。少在这里忽悠我,况且,你现在也不止一个孩子,怎么能厚此薄彼。”
齐淮十分赞同点头。
“没错,我现在立马打电话让鹿景亭改,全部改到你名下,万一真出事,你处理。”
又是这话!
鹿景葵气得直瞪眼睛。
“能不能别说这些话,明天就手术了,你是想就此抛下我们吗?”
“当然不是!呸呸呸,我的错,我的错,以后绝对不说了!”
两个月后
顾识君已经在康复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鹿景亭推掉所有工作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每天做早餐,陪练,散步,一起看电影,再一起休息。
鹿景亭安排的是一家顶级私人康复中心,每个病人都有一间设施齐全的病房,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所以这也导致鹿景亭陪了她多长时间,他们就在一张床上睡了多长时间。
大家都是成年人,又是情侣,睡在一张床上也没啥。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就不敢入睡,心里莫名很紧张。
虽然知道因为腿伤的原因,鹿景亭也不会做什么,但心口就像被一把羽毛刷轻轻划过,酥痒的厉害。
这晚,两人吃了饭看完电影和往常一样洗漱完躺在床上。
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忽然有点冷。
下意识拽了拽被子,想翻身又不能动,只能毫无睡意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睡不着?”
鹿景亭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嗯,是不是要下雪了啊,天气怪冷的。”
“没这么早吧,这才刚入冬,如果很冷的话,我将空调开开?”
因为医生交代过,她的腿做过手术还是开放性伤口,正在恢复期,为避免落下病根,能不吹空调尽量不吹。
“不用,还行。”
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蹦出久久说的,冬天两人抱在一起睡更加暖和的话。
心蓦得一跳。
两人同睡在一张床上这么久,鹿景亭一直都很规矩,甚至连拥抱都没有。
以前的他像一根放了许久空了心的木头,一点就燃,现在怎么反而冷静了?
难道是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哎哟,她到底在乱想什么!
人家这叫尊重,况且,自己腿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脸滚烫的厉害。
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那个,我,我听说……如果冷的话,可以……可以抱在一起。”
唉,好吧。
都是自家男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不主动,由她主动行不行!
安静的房间里逐渐传出越来越沉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