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袁振袁大少爷在被接连问了几个刀刀见血的敏感问题后,已经识趣地开始规避莫云晚的百般挤兑,找借口出去打电话。
据说这家伙是在联系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二十四小时接电话的徐天翼,只能先想办法联系大律师的助理,看看能不能给他的生活电话来几个夺命连环call,以便趁早谈论一下他亲妈的保释问题。
虽然袁大少对父母亲情漠然的态度表示的很清晰,但无论如何,在父亲重伤卧床不起,母亲蹲班房,同父同母的弟弟死得七零八落、同父异母的因为精神状态才没在牢里的前提下,有些事还是只有他能去处理。原因很简单:就算不顾亲情,还得和其他虎视眈眈的亲朋好友交代,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邵梓仍在埋头处理着所谓的盗窃案,半蹲在保险箱附近带着手套,耐心地沿着保险箱下沿和侧缝探查,用指背轻触内侧,像在确认什么微妙的偏差。他抽出一只袖珍手电,小心将光束贴着地板扫过去,光斑像刀刃般切割着死角。
袁振这时候推门进来恐怕都不会觉得奇怪——如果他没长耳朵的话。
“很简单的解释,袁钟太蠢远振集团才勉强度日。所以袁耀这件事发生以后,所有人都在想办法牟利,袁振和袁祈的母亲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光明正大地用过期的理由插了一刀……根据你们小陆同志死缠烂打徐大律师拿到的线索还有一支队问出的口供,他们统一了口径,说这是愤怒上头的‘情杀’。”
说到这里,莫云晚啧了一声。
“小三生的孩子都快三十了才想起痛杀亲夫,还用的是没法脱罪的手段,这甚至不是‘太晚报仇’的问题,狗急跳墙时找的借口还差不多。袁钟经营不善但到底管事,很可能拿捏着她的把柄——能证明袁祈的犯罪她占着份额,不让袁钟闭嘴就完了。这是唯一能解释她非要当庭发作的理由,毕竟那时他们坐一起,没人在意他们交流了些什么,公众场合施压倒是一种教科书式的心理博弈战术,袁钟败光家产的操作也很适合被人孤注一掷反将一军。更何况着袁大少的怨言,他目前和袁袁祈的关系显然比袁振近的多,不由自主跟着参加一些非法活动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彼时,细心地邵梓终于察觉了一点反光处的异常,就此从保险箱侧边捡起贴附着的一枚不起眼的半月碎屑。其颜色和保险箱本体接近——这应该是它被漏下的理由,但实际上这东西质地更软,显然不是保险箱本身会有的结构。
用镊子夹起放入袋中的同时,邵梓越发确定这是某种模仿道具的切片。刚好和保险箱本身的颜色一致既是被落下的理由,也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只是这究竟是谁动手脚留下的痕迹?
第一次盗窃莫云晚不清楚详情,所以她现在只把嫌疑人划定在袁家内部,但邵梓知道袁家只是阴谋中很小的一部分,内幕恐怕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窗边地毯边角略微卷起,他用膝盖一顶便掀起那部分边缘,发现下方贴有一小片布料,上面印着类似便签条模样的方形压痕,应该是曾压着某种固定标记的东西被人抽走时没压回去。
走道中央的瓷器太干净,连天花板射灯的余光都没打出虚影。他看了一眼书架顶端,那块几乎不会有人去清理的落尘面,被擦得像等人验收一样亮。
邵梓一边独自忙活,一边听着莫云晚在人家的地盘毫无实际证据的揣测,倒也不阻止:一是因为到底袁振不在周围,哪怕哪里有监控,刚才那种情况都不发作而是憋着,现在也没有理由找茬;二是由于莫云晚从来都是这种随便臆测的个人风格,他决定把她带过来的时候就心里有数,觉得也许能派上用场。
毫无怜悯的怀疑论这种情况下很有用。莫云晚当然不是唯一能担任这个角色的人选,或者说三支队原本最随叫随到的就是这种人,只是现在情况特殊。
关键在于,莫云晚从来不把自己当作需要考量后果的角色,她能以最快的速度给出最激进的结论,无论是正向还是负面,而且说出来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这有时能起到奇效。
虽然莫大法医每次的推论不一定符合实情,甚至经常三分钟内给出五个不同甚至彼此相悖的结论,几乎是朝令夕改的教科书,但每一种可能性一定有严密的逻辑,只是因为所有人都会因为莫云晚过于轻蔑的态度升起叛逆本能想要从中挑错,合作中也不存在先入为主误导的作用。
——这和她的学术背景倒是相符。
怀疑莫云晚是不是哪里来潜伏的罪犯预备役的时候,邵梓也稍微打听过。他知道姓莫的在医学院同时学了内科和外科里的分支专业,甚至坚持到高分毕业,虽然不像江医生有着那种开玩笑般匪夷所思的血液历程,多少也算是仗着天赋横行霸道的一朵奇葩,但在转行法医前的培训里,最后还是偏向了前者。
邵梓当然不熟悉医学,尤其大多数人乍一听不让百度压根儿都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的医学内科。但因为更年轻时多少看过几部电视剧,他倒是能理解未知疾病对症状和指标阶段性的综合判断,和刑侦里收束证据链的相似之处。
当然,他也没把为了戏剧化服务一惊一乍的电视剧彻底当真,只是每次看到莫云晚推翻自己半分钟前的结论再抛出第二个,自己打自己脸却不以为然的场面,总想起那种一杆子打一个鸟、发现打错了直接转向下一只的诊断情节。
但这回,有一件事莫云晚相当确定,完全没有立刻推翻的意思。
“我们只剩最有意思的解释。”莫云晚摩挲指腹、两眼发光,“为了利益最大化,这家每个人换着法子想让袁钟去死。区别只在想不想装天真罢了。”
“……”
邵梓暂时没工夫理她,心里把这些话过了一遍,叹了一口气。
见到自己的推理得到了冷遇,莫云晚不由得开口讽刺,“怎么,你不会真以为这个盗窃案是真人真事吧?要真仅仅是丢了贵重东西,知道有人闯进家里不留痕迹,袁振恐怕已经一个电话打给安保公司找几十号人把这团团围住了。他连这个样子都不做,明摆着是更害怕人多眼杂消息传出去惹人非议,至于保护,拿他爸当借口又不是真想让他活着。”
“我要找到的是能和他摊牌的证据。”邵梓斜眼看她,“光是猜到这其实是找我们过来的幌子有什么用。没凭没据,摊牌了他能认吗?”
莫云晚眨眼,略微有些新奇般开口,“你要找机会现在和他摊牌?”
“不行吗?”
“你?正面刚?”她再确认了一遍。
邵梓抱起了手臂,“你是觉得,我们得回去以后再用三号仿宋字体发公函邮件,好声好气地邀请他找合适时间在一到五个工作日内来局里问话不成?”
“当然不是,只是你举的例子听起来确实很像你。”
邵梓被气笑了,“你真的一点都不认识我。也对,你喜欢招惹会还手的,把懒得反抗的都当怂蛋,套上刻板印象就完事了根本不关心实际情况。我一般是会比较保守,但那是因为梁安是个冷不到搞事情给你当头来一棒的家伙。”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甚至中途都没有喘气。
莫云晚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具体怎样,说来听听?”
邵梓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跟她继续这个话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