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城中积雪皑皑,地上到处洒落着红色的爆竹花纸,一片喜庆祥和。
与瓦真签订和谈书的消息已经传开,京中百姓都是松了口气。
若北疆真能暂休战事,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许是受了这好消息的感染,城中接连几日都是欢庆连连。
然而,也有人无心在意这些。
因为瓦真事了,也意味着……之前被搁置的诸多事宜,都要被再次提上日程了。
……
御书房。
穆武帝坐在御案之后,身前摆着一摞未曾打开过的折子,面色沉沉,看不出喜怒。
内阁和诸位重臣此时都站在下方,分列左右,正在激烈争执。
“二皇子犯下诸多罪责,理应严惩!之前已经因为瓦真使团的到来耽搁许久,现在总该好好解决了!”
“何大人,你说的这些我们也都明白,但二皇子毕竟是陛下血脉,且有一些事情尚未彻底查清,就此草率结案,恐怕不太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罪责昭昭!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何况陛下先前便已下令,将萧成煊流放夷洲!眼下诸事皆定,理应即刻将他押送夷洲才是!”
“怎么就定了?玉和公主那边可也牵涉其中呢!若是现在就把人送走,玉和公主又该如何处置?”
“这——”
激烈的争执突然暂停,众人神色都变得为难起来。
先前,长公主将萧成煊和萧岚曦共同召见审问,二人在殿中撕破脸皮,互相指责的消息,不少人都有所耳闻。
只是因为要应付瓦真使团,这件事才被压了下来。
现在乌格勒他们都已经走了,他们终于腾出空来,自然是要好好算一算账的。
陈松石自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此时,才上前一步,弯腰行礼:
“请陛下裁决。”
殿中的空气似是凝固,所有人后知后觉朝着穆武帝看去。
原本,萧成煊的案子已经是盖棺定论了,可萧岚曦与他对峙的那一场,又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谁又清楚萧岚曦这些年来都做过什么呢?
穆武帝沉默良久,心中一声长叹,禁不住生出几分无奈又可笑的悲凉之感。
他曾经无比器重的儿子,他曾经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女儿……到头来,都各有心思,互相掐算。
实在可笑。
“陛下?”
唐仲礼出声,犹豫片刻,“是否请大公主来共同商议?”
穆武帝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再次抬起眼帘的时候,又成了那个沧桑莫测的帝王。
“不必了。”
他沉思片刻,朝着陈松石问道:
“立刻派人去青州那边查个清楚,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陈松石一愣,很快明白过来穆武帝的意思。
——萧成煊和萧岚曦互相指责,将所有的罪名都推脱到了对方的头上,其中最严重也是最致命的一条,便是是否与南胡刀客勾结,通敌叛国。
先前大理寺已经将能查的都查了,板上钉钉的事儿,谁知萧岚曦一出现,又让他们开始怀疑起来。
如果找不出新的线索,这案子只怕要拖上许久。
而眼下能找到突破口的地方,只有青州——因为当年被萧成煊派去刺杀叶铮的刺客,后来曾经在青州出现过,并尝试对叶初棠下手。
虽然未能成功,但这代表着,萧成煊的势力很可能早就渗透到了青州。
雁过留痕,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什么也说不定。
将前因后果串起来,陈松石心领神会,当即应声:“是。”
穆武帝靠在椅背上:“事情查清之前,那二人都暂扣京中,不得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那二人指的是谁。
可——
“陛下!三思啊!之前圣旨已下,只是因为陛下身体抱恙,这才一再拖延。可现在陛下身体已经大好,怎么、怎么……”
“是啊陛下!就算萧成煊通敌之事存疑,可他害了四皇子,致使四皇子落下终生残,却是不争的事实!怎能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如此一来,实在有损皇家颜面啊!”
“陛下若仍有疑心,大可派人暗中调查,如此大张旗鼓,若是传了出去,打草惊蛇……”
穆武帝闭上眼,眉宇间浮上倦色,隐约还带着一些不耐烦。
“朕意已决。”
沉沉的一句话,打断了嘈杂的争执。
所有人齐齐噤声,看着那道身影,知道他这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不会再改变,皆是心下戚戚。
穆武帝挥挥手。
“都退下吧。”
“……是。”
众人垂首行礼,从御书房鱼贯而出。
陈松石最后一个退了出来。
回头看了眼已然紧闭的大门,众人心中虽然还有许多话想说,却都还是咽了下去,转身陆续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陛下果然还是最疼爱二皇子!”
“可不是?之前龙颜大怒,说要将萧成煊流放,结果这病了一场,过了个年,竟然又让他继续留京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通敌叛国这事儿,确实是疑点重重。我听说那日他和玉和公主吵得十分激烈,证据全都指向他是被玉和公主陷害,或许……这里面真有什么内情?”
“哼,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这位曾经的齐王殿下,确实是雄心壮志,善于谋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知道这是不是他又设下的局?”
“不好说啊,还有那位玉和公主,先前看起来只觉得软怯内向,谁能想到,竟也有着这般手段?”
“陈阁老,您怎么看?”
陈松石正在沉思,闻言抬头,朝着说话的几人扫了一眼,才缓缓开口:
“陛下旨意已下,诸位若有异议,大可回去同陛下陈情。”
几人一噎,皆是讪讪闭上了嘴。
说归说,谁敢真的做出忤逆之事?
终于清净了,陈松石甩了甩袖子,独自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挺拔的清隽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陈松石一愣。
“世子?”
这个时候,他怎么突然进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