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怀信有些惋惜:“杜君是有大才之人,你为何偏要与执力思勾搭在一处?”
巴雅尔疲惫道:“流放的路上,他们对我动辄打骂,逼我喝尿,我的双腿也跛了,其中折辱——”
“之后霜州城破,我投靠于乌孙王,后又效忠执力思,他对我有知遇有恩,我便助他。”
“杜某也问何侍郎一句:若你家人因朝廷死绝,自己又成了废人,只能苟于世,此仇,你报是不报?”
何怀信一时语塞,他会像杜致安那样吗?
大概不会,失去亲人是大痛,然而叛国之后,一绝故土,岂不也很痛苦。
他叹息:“杜君,你落到这地步,我实在于心不忍。”
门外守卫声音响起:“陛下,娘娘!”
何怀信忙迎上前去。
季蕴好奇的看着杜致安,他面容沧桑,看不出与宛若的相似之处。
杜致安也抬头看季蕴:“杜某终于见到皇后真容了。”
他与执力思费了几次力气,抓到的却都是假皇后,执力思大概死不瞑目。
聂弗陵握住季蕴的手:“杜致安,听说抓皇后是你出的主意,你为何要牵连她?”
想到季蕴被抓走的日子,他现在想起来仍是一身冷汗。
杜致安恨恨道:“姓聂的!我的母亲与妹妹呢,她们不也是被牵连吗?”
“无辜之人何其多!要怪,只怪她是你的皇后!”
聂弗陵立时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杜致安必须死。
季蕴对杜致安道:“本宫知你郁结多年,深恨朝廷。但你就没想过,你妹妹还活着吗?”
“呵,我自然打听过,可她死了!入了掖庭的人,有几个好活的!”
季蕴轻捏聂弗陵的手,他明白她的意思:“好,让他死个明白。”
杜致安有些狐疑的看向两人:“你们可是想耍什么花招?”
季药温声道:“杜致安,奚大夫说你良心未泯,本宫就说件事给你听。”
杜致安无所谓一笑。
“你妹妹杜婉,于仪武四年入掖庭,她如今还活着。”
杜致安突然激动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托人打听过,他说婉儿已死!”
“杜婉入掖庭后换了名字,想必那人打听不到,便扯了谎应付你。”
杜致安不由颤声道:“她真的没死?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如今叫宛若,被太后指婚,做了南越王妃。”
杜致安呆愣半天,又哭又笑。
“皇后娘娘,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季蕴叹道:“你一将死之人,又无甚价值,本宫骗你做何?宛若曾是陛下侍女,她于陛下有恩,本宫便想让你知晓此事。”
杜致安跪地爬向她:“皇后娘娘,我自知必死。但能否让我回中原,见妹妹一面,我当以死谢罪!”
季蕴摇头:“此事本宫作不得主。”
杜致安看向聂弗陵,却不肯开口求他。
聂弗陵不置可否,拉季蕴而去。
杜致安仍在后面苦求:“皇后娘娘,求你!你劝劝陛下,他听你的!来世我定报答娘娘!”
走出去后,聂弗陵问她:“皇后想答应他吗?”
“陛下,于私,妾是希望他们两兄妹相见,毕竟相隔十年生死,宛若过得也不易。”
“于公,杜致安助纣为虐,使北境大乱,多少无辜之人丧命。至于是将人就地斩杀,还是带回洛阳论罪,一切看陛下的意思。”
对杜致安的处理,无论作为将领,还是君主,聂弗陵都有自己的考量。
聂弗陵听完却是一笑:“朕听皇后的。”
季蕴嗔道:“陛下真要听妾的?你不怕别人笑话?”
眼下霜州城中,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都在传皇后威猛,陛下惧内。
“朕不怕。”
“朕会告诉他们,朕不过是与皇后想法一致。”
季蕴心里直乐,陛下还是怕被人笑话。
不过这是她的小心肝,他别扭的样子她也非常喜欢。
几日后,军中伤者都被医治过,聂弗陵摆下庆功宴,犒赏三军。
这次从北瀚王庭收缴不少物资,席宴上,酒管够,肉管够,但蔬菜却很少。
不过大家心里都高兴,没人在乎这些。
曹遇身上的伤还没大好,聂弗陵让人看住他,不让他饮洒。
季蕴递给聂弗陵一个麦饼:“陛下,尝尝这个。”
聂弗陵接过咬了一口,松软喷香,里面还是肉馅,十分可口。
他不由称赞:“好吃!”
说着他撕下一半递给季蕴:“你也尝尝。”
两人私下亲密惯了,季蕴又有点酒意,她也没多想,微微张嘴。
聂弗陵将饼喂给她。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众人又是羡慕,又是眼红。
奚望满脸欣慰:“陛下与娘娘真恩爱。”
他此时没了神棍的样子,和蔼可亲得像个老祖父。
聂弗陵微觉得尴尬,讪讪的拿着饼。
季蕴自己接过饼,她笑道:“奚神医,我们能吃到这麦饼,还是托你的福。”
麦饼是冯寡妇带着几个厨子一起烙的,说是要犒赏大家。
季蕴猜这是一半原因,另一半是为奚望。
奚望倒不尴尬,脸上笑得春风渐现。
席宴自然少不了烧刀子。
季蕴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这酒,要的就是那个火辣辣的冲味。
酒至酣处,曹将军拍手道:“陛下,咱们这没歌没舞,要不陛下舞上一段?”
众人都去骂他,此人明明没有喝酒,怎么醉了?敢让陛下去跳舞?
左善青却道:“陛下当年于雪中舞剑,我与曹将军有幸见过。”
聂弗陵轻咳一声,旧事被人提起,他比刚才更尴尬。
眼前陛下面有难色,没人敢起哄让他舞剑。
连曹遇也醒悟过来,当年陛下的心情并不好。
季蕴端起酒杯笑道:“陛下今日就不献丑了。来,本宫再敬诸位一杯。”
众人松了口气,忙举杯饮酒。
席宴结束后,一轮金黄的半月高挂,天空中隐隐可见干净的蓝色。
此时已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边城虽未有绿意,但也没那么寒冷。
一回到院中,还来不及进屋,聂弗陵便扯住季蕴去亲。
季蕴由他亲了一阵,调笑道:“陛下难道想与妾幕天席地一番?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