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弗陵有些不高兴,他不喜欢陶氏看季蕴的眼神,好像在看怪胎一样。
季蕴也察觉到了,她笑着问陶氏:“你这么瞧着本宫,是本宫有不妥之处?”
陶氏一惊,但不知该如何说妥当。
聂弗陵脸色微冷:“你可知,这般盯着皇后看,是为不敬。”
陶氏忙慌张低下头:“娘娘容颜胜过天人,是妾一时失神......”
季蕴轻笑:“你是本宫家人,有话不妨直说,本宫恕你无罪。”
陶氏不安的看了季昀之一眼,季昀之对她点头:“夫人但说无妨,娘娘不会怪你。”
陶氏不再隐瞒,将其中缘由说出。
百年前,陶氏先祖流落沙州,他是一位画师,以替人画像养家糊口。
但在沙州谋生没那么容易,他身上的盘缠用尽,眼看要饿死,晕沉间,他倒在一座宅子前。
院中出来一位美丽女子,他跪在地上,求她给他一口饭吃。
那女子先是神情麻木,后来却忽然放声痛哭,陶氏先祖被她吓到了。
等女子哭完,她思考了一会儿,竟说要将宅子和里面的物品都给他。
陶氏先祖大为不解,问那女子是何缘由?
那女子说,她要送未婚夫骨灰回洛阳,此后不再回来,这些财产用不着了,不如送于他活命。
陶氏先祖靠这些存活下来,他很感激那女子,便用神乎其神的画技,将她的容颜画出来。
后来陶家人丁兴旺,陶氏先祖便将画像供奉起来,让那女子享受陶氏后人的祭拜。
陶氏最后小心道:“巧的是,当年帮助先祖的那女子,她也姓季,与......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这个,她对季姓颇有好感,所以当初才乐意借钱给季昀之。
众人都十分稀奇,一百多前的季氏女子,与季蕴长得一模一样不说,她竟然还救过陶氏祖先,而如今,陶氏后人嫁给了季氏男子,这可真奇妙。
季琅之感慨道:“这也许都是妹妹的福气,是不是?小欢欢,来,叫声舅舅听。”
聂定欢啊啊两声,清晰喊到:“舅舅......”
季琅之惊喜不已:“哟哟,你居然会叫舅舅了。”
季蕴哪顾不上理他们,连忙去看聂弗陵的脸色,果然他胸口起伏不定。
季蕴生怕他会当众哭出来,连忙去握他的手,又将聂定欢抱回来塞给他。
回宫后,聂弗陵神情悲伤的坐在床榻上,眼看又要陷入某种情绪里。
季蕴上前使劲捶他:“陛下,原来你以前就这么勾引人,妾还为你抛家舍业过。”
聂弗陵将下巴枕在她肩上,他心中难过得不行,有些喘不气来。
“......你可宝贝那些东西了,怎么就.....怎么就能舍下呢?”
她当年可是巴巴护着自己的财产,唯恐别人觊觎。
季蕴虽不记得前尘,但想到割舍家业,不禁也有些心疼。
“陛下,回头给你看妾的嫁妆单子。哎,原来那些钱大半是向陶家借的。”
她灵机一动:“咱们不还大哥钱了,就当找补回来,好不好?”
聂弗陵抵住她额头:“朕内库的钥匙都给安安了,都是你的。”
从法理上来说,国库不是帝王的财产,内库才是。
内库收入最主要有两种,一是各地进贡,二是皇帝私有的山川泽林产出。
当然也有不少皇帝腆着脸,悄摸摸将国库的钱挪到私库,比如说先帝。
直到后来周缘做了户部尚书,以死相拼护住国库,先帝才有所收敛。
季蕴掐他腰,“陛下不哭了吧?”
聂弗陵翁声翁气道:“有你陪着,朕还哭什么。”
“哟,瞧你,眼睛都红了,还说没哭。”
将人哄好后,季蕴将带他隔间看聂定欢,他今天玩累了,这会儿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季蕴作势要咬儿子的脸,她有些不满,小声嘟囔:“欢欢这个小混账,先学会叫的居然是舅舅。”
聂弗陵平日多疼他啊,别说在皇室,就是在民间,也很少有聂弗陵这么疼孩子的。
他再忙再累,都会抱抱他,陪他一会儿,闲暇时,更是同季蕴一整天带着他玩。
聂弗陵对此倒能接受:“他舅舅多疼他,隔三差五来看他,给他当马骑,礼物送了无数。”
季蕴想想也是,二哥是很疼爱欢欢。
只是二哥这么好的男人,为何还没娶到媳妇?何怀信都娶妻了,连萧连江与陆峻都不再是独身。
季蕴问季琅之,他总是挠挠头,说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反正他不着急。
一日,聂弗陵正在处理公务,奚望来见他。
此人虽未进钦天监,但聂弗陵准他进钦天监观看,他总算不会被人踢出来了。
最近有言官开始弹劾聂弗陵,说太后是他生母,纵然有过,但已被监禁一年有余,作为人子,聂弗陵也没去看过太后,实在有失孝道。
奚望小心道:“微臣前日刚为太后诊过脉,太后身体欠佳,陛下是不是要......”
聂弗陵抬眼看他,一言不发。
“陛下,女子怀孕艰难,生产时更是如同走鬼门关,这些想必陛下也知道。”
聂弗陵自然知道,他陪在怀孕的季蕴身边时,见过她孕吐吃不下饭,见过她难受得睡不着。
季蕴生产时,他虽然在昏睡,但事后听红袖描述过,让他心惊肉跳。
奚望继续道:“娘娘怀小太子未足十月,陛下可知,当太后怀陛下,可是十几个月。”
聂弗陵猛然一惊,他并不知道这些。
听说太后当年得势后,将传她闲言碎语的人全部处死,而郑嬷嬷大概是怕他难过,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往事。
奚望之所以知道,还是皇后告诉他的,皇后希望他以医官的身份,劝说陛下去看太后。
“太后生陛下时又是难产,几乎没命,为此伤了身体,留下病根。微臣早前替太后诊脉时,就看出来了,但太后不准微臣对人提起。”
聂弗陵闭目一会儿,他冷冷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奚望缩了缩脑袋,避重就轻:“微臣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事陛下该知道。”
说着他忙不迭的溜走了,对此他已尽力。
回到长乐官里,聂弗陵独立怅然。
他终于知道母后为何不喜他了,不止他小时候的怪异之举,原来还有这些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