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蕴哪会不知道他的心事,她拍拍聂定欢的屁股:“欢欢,快去。”
聂定欢摇摇晃晃向他奔去,聂弗陵忙蹲下身扶住他。
“父,父皇.....”
虽然聂定欢叫得不太清晰,聂弗陵还是欣喜万分。
“他会叫父皇了!安安,你听到了吗?”
季蕴笑着点头,这还是她教的呢。
聂弗陵怀里抱着孩子,去握季蕴的手:“安安,你生产时是不是很痛?”
季蕴低下头:“陛下啊,妾若说不痛,你相信吗?妾那会痛得直想杀人......”
“郑嬷嬷说妾算顺当的,当年太后.......”
聂弗陵看着她:“所以是你告诉奚望的?”
“是,妾曾问过郑嬷嬷陛下幼年往事。她对我说,当年太后生陛下,比妾生欢欢之时,受的苦更多。”
季蕴柔声道:“妾再痛,身边还有陛下。可当年无人护着太后,先皇的嫔妃那么多,哪里顾得上她......”
“所以才妾托奚医官劝说陛下,太后......她毕竟拼死生下了你。”
聂弗陵腾出一只手抱住她:“你这么为太后着想?”
季蕴仰起头:“陛下好没良心......妾此举哪是为太后,只为陛下。妾不想让陛下欠任何人的,今世今世,陛下只能欠妾的。”
她将头枕在他肩上,“妾想让陛下好受些。”
聂弗陵不是没有渴望过母亲的爱,只是太后日复一日的冷漠无视,让他慢慢放弃。
虽然他长大后很出色,如今也有自己和欢欢陪着,但这不代表,当年他没有难受过。
这如同一根陈年软刺,也许不痛,但触及总有些不适。
季蕴她想让他知道,当初太后怀他时,也是满怀爱意的,他渴望的母亲之爱,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得到过。
聂弗陵抱紧她:“好,朕知道怎么做。朕答应你,谁都不欠,只欠安安的。”
次日,上阳宫,此时正是初夏,风轻云暖。
聂弗陵的衣角缓缓滑过台阶,走到门口时,他将聂定欢放下。
季蕴给他理理衣襟:“陛下,妾与欢欢在这等你。”
看守上阳宫的人十分惊奇,自太后被幽禁,这还是陛下首次来,他要做什么?
聂弗陵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开门,朕要探望太后。”
宫人们忙打开门,让聂弗陵进去。
随着‘吱呀’一声响,宫殿里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
太后是聂弗陵生母,她虽被幽禁,但也无人敢为难她,可一年多的幽禁生活,宫门常闭,灰尘聚积,人在其中不会好过。
聂弗陵进去后,发现太后正静静的坐在窗前。
看到聂弗陵来了,太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马上转回去。
太后以前再雍容华贵不过,但如今脸色差了许多,曾经的满头青丝,已夹杂着不少白发,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聂弗陵心绪复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问他恨过吗?
是恨过的。
问他曾为母亲的冷漠难受过吗?
是难受过的,如今想来也不开心。
母子二人就这么无所僵持着。
还是聂弗陵打破沉默,开口却是:“母后有何心愿未了?”
太后微诧,她起身道:“怎么,皇帝今日来,是想处死哀家吗?”
聂弗陵一噎,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说出口的话好像确实容易令人误解。
太后满脸疲惫:“也好,你发毒誓,只要你不杀明儿,哀家情愿一死。至于倾儿,她只是任性些,不会碍着你什么,你要保她一生富贵。”
聂弗陵心中涌起一阵悲伤:“母后,你情愿拿命换他们平安......”
他知太后疼爱聂明璧和聂倾城,但也料不到会是这地步。
“皇帝,别多废话,是白绫,还是毒酒?”
见聂弗陵不动,太后好像想到什么一样。
“怎么,你是想让哀家留下书信,告知天下,哀家是情愿追随先帝而去?不给你留下逼死生母的污名?”
他涩声道:“母后,你为何会这般想朕?朕没有——”
殿门前传来稚嫩柔软的声音:父——父皇......”
太后不禁循声看过去,阳光下,皇后牵着一个周岁多孩子走过来。
那孩子圆滚滚的,身穿鸦青色锦衣,雪白晶莹的小脸颊鼓成一团,他眉眼极为漂亮,像皇后,口鼻与脸型则像皇帝。
他正朝聂弗陵挥着胖乎乎的小手,看到太后,他小手停在半空中,好奇的看着太后,嘴咿咿呀呀叫着。
季蕴敛祍一礼:“见过母后。”
聂定欢扯住她的衣角,看样子似乎想拉着季蕴在殿里晃一圈。
季蕴只得摁住他:“欢欢,你老实点,别瞎跑。”
太后语气漠然:“哀家差点忘了,你们还有个孩子。”
季蕴笑道:“是陛下与妾说,想来探望母后,妾便带着孩子在殿外等着,哪知欢欢想他父皇,非闯进来不可,别看他小,跑得倒快。”
太后冷哼一声,聂弗陵既带了孩子,大概不是为杀她而来。他十分宝贝自己的皇后和儿子,不会让他们看到自己逼杀生母。
聂定欢瞧见生人很新鲜,他蹬蹬跑到太后腿边,费劲仰头看她,他又看向季蕴,意思是:她是谁?
季蕴柔声道:“欢欢,这是皇祖母,你会不会叫,皇祖母——”
聂定欢嘴里还含着一点怡糖,他为难的看着季蕴,这个称呼似乎很难叫出口。
他灵机一动,去扯太后衣角,嘴里清亮的啊啊啊叫着,大有不罢休之势。
太后近来愈发觉得自己暮气沉沉,像是要熬不住了。
可如今突然来了个稚嫩的孩子,他像是初春的幼苗,柔嫩馨香。浓密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眼睛跳动着快乐的光芒。
她坚硬许久的心,到底是裂出了一条细缝。
大概是站得累了,她矮下身问聂定欢:“孩子,你想做什么?”
聂定欢傻呵呵一乐,从嘴里抠出沾满口水的不明物体递给太后。
“糖,糖......”
季蕴看向聂弗陵,两人不约而同的想:欢欢今日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