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懿生产那天,陆相挽在凌氏私人医院请了擅长提前剖腹产的专家,庆幸三个多小时之后孩子就出生了。护士开手术门的时候,陆相挽正好从廊道那头朝这边跑过来。
“生了吗?”
“恭喜陆董,六斤三两,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就行。
“好。”
陆相挽还没来得及看护士抱着的那孩子一眼,就被二十八拉着手腕拽得硬生生倒退几步,“表小姐,贺寂州已经来了。他开了直升机,将楼顶围住了。我们的直升机恐怕出不去了。”
照理说贺寂州应该没这么快来的。应该是发现许懿没在之后就立马带人冲出来,二十她们几个应该没拖住他。贺寂州这个疯子,一定会因为许懿杀红眼,所以现在必须就得让许懿立马离开。
“快,送许懿去地下库,实行另一个计划,你们到隔壁办公大楼顶上坐直升机到机场之后,就立马换私人飞机送她出国。机场不要停留。艾薇瑟会在吞顿皇家机场接机,你到时候听她的安排就行,还有,你们汇合之后一定要安置好许懿之后再回国。”
“是。”
二十六冲进手术室里先把许懿推出来。
她前脚刚进去,二十领着其余几名荼后脚才匆匆从廊道那边跑过来,陆相挽听见急促稀碎的跑步声响急忙转身去看,见不是贺寂州,她急促的心跳才慢慢缓和下来。
不过这么一吓唬倒是提醒她了,如果二十六寡不敌众,许懿被贺寂州这个疯子堵截就不好了,她怎么也不能让许懿再落在贺寂州手里。
“为了以防万一,你们都随二十六去送许懿到E国。”
可是贺寂州正带人气势汹汹往这里来,虽说是凌氏私人医院,可底下和楼顶的保安一定拦不住他,不久他就会冲到陆相挽的面前来,几名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按道理她们必须无条件听从主上指示,可陆相挽万一有个好歹,她们怎么和大少爷交代。
“可是表小姐……”
陆相挽没时间听她们说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没什么可是的,贺寂州不敢对我怎么样,时间紧迫。快去啊。”
可荼站在原地不动,领头的二十四往前一步试图再劝劝她三思。
陆相挽气得往后大退一步,焦急地朝她们大声嘶吼:“现在是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
二十六将许懿安置在轮椅上,此时正开了手术门将人推了出来。陆相挽气得眼角粉红,二十瞧了眼陆相挽的脸色越发白,率先应答。她拉拉二十四的袖子,二十四不动,她只能硬将人拉着往前跑去追随二十六的步子,身后的荼随后都跟着。
等窸窸窣窣的跑步声都散了之后,陆相挽强行压下颤巍的气,站在这迎接贺寂州的到来。荼一行人才走了五六分钟,贺寂州就拿着枪就冲到了陆相挽背后。
“陆相挽,我老婆呢?”
从前许懿逃跑过一次,他也曾如此拿着枪冲进她的录音室指着她的眉心,这一次历史重演,陆相挽倒是不怕了。她转过身看着贺寂州,镇定自若。
“出国了。”
轻描淡写三个字教他连枪都拿不住。
“我问你,你把她送去哪了?!”
猩红的眸子,额角凸起盘踞的青筋,惨白的唇,颤抖的枪口。他现在这副模样还来得及吗?陆相挽瞧着他,怎么觉得可悲又可笑的,她慢慢略歪过头打量贺寂州的眼睛,她那么嘲讽和淡漠的眼神试图看穿他的眼底。
贺寂州脑子里嗡嗡的,手摁着扳手试图就这么击毙陆相挽,可两阵白光在他脑子里闪过,他软了手。他眸子低垂时眼角粉红,再抬眸看着她时就是迫不及待杀人的血红,既然陆相挽不说,那他就自己追,他谅她也跑不远。
“别追了。已经来不及了。你身上被下了限制入境,你就算从这里出去也见不到她的。”
贺寂州才跑几步突然急刹住脚步,他听见陆相挽说什么。他颤颤巍巍转身,盯着陆相挽的眸子朝她举着枪对准她。他慌乱了,眼里突然出现重影,可他真生了杀机。
“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要杀刚才就杀了。陆相挽就赌他应该不是薄时漠那样嗜杀的人,她赌他绝对不会开枪杀她。她手上攥成拳头,指甲狠狠刺进手心用疼痛提醒自己清醒,逼自己直视对准她的枪口往前走两步。
“不信你可以去法院自己查啊。”
凌夏浔身上限制回国的法令就是她下的,贺寂州心知肚明她有这个本事,她不怕死得朝他枪口走过来的这两步彻底摧毁他最后一点坚毅。他的眼泪滑下他的眼眶,一滴又一滴。
“陆相挽,你到底怎么敢?!”
他用力地吐字,说出来的话因为气息不顺变得沙哑,甚至几乎五官都在颤巍。陆相挽看他这副痛苦模样于心不忍,但凡他早听她劝,今日也不会是这副模样。说到底,是咎由自取。就算她哀怜,也什么都不能改变。
“贺寂州,你还没懂吗?这限制令是她自己求来的。”
她自己求来的——
她自己求来的!
他站不住踉跄往后退,举着枪的手垂落在身侧,枪落地发出坠地的脆响。他只觉得脊柱发麻,背后有根冷冰冰的长针往上戳着他似的,他好像独自站在阴风里被吹得好冷好冷。眼底几颗透明的水珠子划过他粉红的眼眶,径直滴落在地上。
她怎么会有这么狠的心啊。贺寂州缓缓跪下。膝盖猛地撞着地面又是一声闷响。
她这是要和他这辈子再永不见面——
“不可能的。不可能。不,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贺寂州低着头喃喃自语。
可他说的什么,陆相挽已经全都听见了,陆相挽看不下去他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她恨不得骂醒他。
“没什么不可能的,她既然铁了心要离开你,你就不要再强追不舍了。”
“可她是我的女人!”
贺寂州抬起脑袋,顶着一副红眼眶还吼急了眼。
陆相挽瞧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惊愣地瞪大眼睛,她真是气得脑门突突跳。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嘶吼?陆相挽就算是旁人,不是许懿,也快被他气疯了。
“你说她是你的女人?”
“那我问你,你可有片刻真心知错给她做人的尊重?又可有片刻拿出对自己女人的爱护看重体贴她几分。你若不真心当她是你的谁,她起码也是人,这么多年你有把她当做人看待吗?她在你眼里只是锁在围栏里的牲畜。牲畜还能得到主人家几分哀怜呢,你到底做了什么逼得她远走,你还要装什么糊涂!你还想装糊涂到什么时候?!”
陆相挽几乎声嘶力竭谴责他。
可贺寂州从头到尾都低着头。
她以为他能认错了,可他就这么跪在地上,突然用膝盖一点点朝她挪过来。
“你要干什么?!”她被贺寂州这疯样子吓住,大声呵斥他别再过来。
贺寂州跪在那却突然嚎啕大哭出声。“我知道错了。陆相挽,你给她打个电话。好不好,陆相挽,我求求你。我和她道歉,我知道错了,你让我求她回来。”
贺寂州从前在她面前是这么好强自大的人,第二次为了许懿心甘情愿在她面前大哭和哀求,甚至下跪挪行。他对许懿的情意,陆相挽信是真的,可是晚了,就是晚了。
“许懿把孩子留下了。”
陆相挽轻轻淡淡的声音刺穿进贺寂州的哭嚎里,他听见了,于是哭嚎戛然而止。他颤悠抬头看着陆相挽的脸,他的眸子里却没有喜色,而是失力往后跌坐在自己脚后跟上。
“她,连我的孩子都不要?”
他的话音里满是失意。
他从来都只要她,而不是她的孩子。
可结局已定,他就算再哭,陆相挽也改变不了丝毫,“贺寂州,以后忘了她吧,好好把孩子带大。”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却低着头不看陆相挽,“我这辈子是不是都见不到她?”
他心里已经有答案,又何必要她再说一次呢,“她要你再娶,以后不要告诉孩子,她是孩子的亲娘。只当他是你和你新妇的亲生儿子。”
贺寂州惊愕抬起头。
这是许懿的原话,所以就算他惊愕,她也不能摇头否认。她低眸不忍再看贺寂州眼里的颤抖,等她转身走开,这里只留下贺寂州还站在原地。
原来最毒不过妇人心是真的。
她报复他的手段,真的好狠心啊。
他倒退几步靠在墙壁上开始癫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泪不断滑下他的眼角。
“你是贺寂州吧。”
医生抱着才出生的婴儿走到他身边,出声打断了他的大笑。
他不满一个医生也敢来打扰他。正要大声斥责,低头看见了她怀里的婴儿。
“这是你的孩子。”
医生将手里的孩子递到他怀里。
他还不会抱孩子,把孩子接过来的动作笨拙得很,孩子在他怀里立刻哇哇大哭。
他慌张,可是四处无人,他只能抱着孩子不知所措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地哄,直至孩子在他怀里终于安静下来,他细细去打量孩子的脸。
孩子闭着眼也看得出来和他娘一样长着双大眼睛。
但鼻子和嘴巴像他。
这就是许懿给他生的孩子。他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去蹭孩子的脸,边蹭边咧出嘴角笑。可是他笑得傻乎乎的。
陆相挽站在楼道处偷偷看着他们,见孩子平安抱到贺寂州手里,贺寂州对孩子也亲近之后,她才放心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