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嫣姐,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让你给找到了。”
余嫣手里拿着铁铲,扒拉着酒瓶子上的土,“怎么样,都说了我不会记错,就在第二棵大树的左边。”
她笑笑,“不能喝吧?那我带走了。”
温璟似乎闻到了这陈年佳酿的香味,“想喝来着,但是……”
余嫣了然地笑着,“他不让你喝。”
温璟耳根一热,“他算老几,还能管了我。”
余嫣难得吐槽道:“嘴硬的死鸭子。”
她抱着酒坛子,转身和温璟往家里走。
进门时问:“还没和好呢?”
这房子里几乎空了,只剩下客厅的沙发茶几,还有厨房的一些杂物,当初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搬走。
温璟看了一圈,怀旧的思绪漫延,一边往里走去,一边冷哼一声,“晚上还讽刺我一个人在国外怎么活的。”
余嫣跟在后面,“我觉得他很看重你的。”
温璟在熟悉的沙发坐下,“小嫣姐,你不反对我和男人在一起吗?”
余嫣跟着坐下,“刚知道的时候有些惊讶,我觉得你是喜欢女孩子的,不过也能接受。”
家里没暖气,她穿着大衣,长发扎起,五官都露出来,显得精干又漂亮,“反对什么,喜欢不就好了,就是那么回事。”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余嫣起身出去,隐约听着道了声“谢谢”很快返了回来。
“点了些吃的,晚上不是没吃饱么,来和我吃点?”
温璟看着茶几上个大饭盒,来了兴趣,“我猜猜点了什么。”
“小龙虾,麻辣鸡爪,红豆沙,香芋奶茶。”
余嫣把盖子一个个掀开,“一个不落。”
“你呀,我的样子你记不起来了,这吃的你倒记了个全。”
温璟想起小时候,不禁感叹道,“你看我当时小吧,脑子里就记住这几样吃的,谁叫你当时一个小女孩,竟喜欢吃这些,经常带着我偷偷去买,给你打掩护。因为这事我还被我妈揍了一顿,以为是我非缠着你去买,我能不记得吗?”
“不过今天多了一样。”余嫣哈哈一笑,把筷子递给他,“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吧,这么刺激的龙虾我解决就行了。”
温璟低头一瞧,面前是一碗煮得很软的细面条,看上去就入口即化的那种。
“你这是拿我当病人,还是当没牙的糟老头子?”
余嫣喝了口奶茶,“这顿你就吃这个,等你心情好了,想吃什么都随你。”
温璟叹气摇头,配合地拿起筷子吸溜了一口。
余嫣很久没吃这些了,辣得发了些汗。
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精致衬衫,畅快地说:“还是小时候最快乐,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美食。”
她转过头,“我已经忘了上次这样吃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国外的唐人街,也可能是某个城市,但是时间不对,地方不对,味道更不对。”
温璟吃着软烂的面条,一夹就断,他说:“尚华路老许家的龙虾和鸡爪做的最好吃,离了那里,哪儿的味道都不行。”
他放下碗,看着余嫣问:“小嫣姐,为什么搬走以后,就不和我们联系了呢?”
余嫣似乎是被辣到了,她顿了半晌,没有立刻回答。
九岁时,她在温璟家住过两年。
说起来自己的父亲和温徐年算是远房亲戚,但是远的实在离谱,竟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但因为父母离婚,父亲又破产,就这么把她送了过来。
当时温徐年夫妻俩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孩子进门,捂着她被冻红的小手,心疼地留下了她。
那时候温璟才四岁,在上幼儿园,余嫣放学后带着他玩,照顾他,还偷了温徐年的酒藏在树下,说等温璟成年后挖出来庆祝。
第二年冬天,自己的父亲突然回来,接走了她。
来去都由不得她。
走时,她大哭了一场。她很喜欢这个温馨暖和的家,一点都不像自己从小生活的房子,只有吵架和摔碗的声音。
温徐年夫妇对她很好,几乎是亲女儿般疼爱。
她跟着父亲回到了家乡,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生活到高中毕业,拿着自己参加竞赛的奖金,去了美国,半工半读念完了大学。
余嫣走的时候温璟五岁,还不识字,大半年时间听见爸妈喊着“小嫣”,他不知道这个“嫣”字怎么写。
随着慢慢长大,记忆发生了模糊和错乱,不知是哪来的印象,就像被植入一般,他坚定地以为她就是姓“闫”。
其实一直都没忘。
见余嫣没答,他又低声说:“其实你走以后,我爸妈想继续把你接回来,和你爸聊过,你爸没同意。”
余嫣笑了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就我这么一个依靠,等着我养老送终,怎么可能让我去温家,他怕死了没人管他。”
余嫣无意识握紧了奶茶杯,“血缘关系的亲爹,我又能怎么办呢,除了拼命学习,没有别的出路。”
“我不能去联系你们,我已经接受太多关照了,得知足。”
余嫣喉咙动了动,她说的艰涩,“小璟,你知道吗,我这一生到现在,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温家。那两年支持着我后来的岁月,累的时候,扛不动的时候,想起那些就好像还能撑着再走一段,就走到了现在。”
“走回了温家。”
她突然一笑,像是活跃气氛一般,开玩笑道:“再说的暧昧点,就是走到了你面前。”
余嫣低头吸了一口温热的奶茶,叮嘱道:“可别转述给你那个男朋友啊,免得他又误会,说起来咱俩也是远房姐弟。”
温璟听她笑着说话,可又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泪。
他没了父母的庇佑就觉得人生无望,可余嫣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在国外打拼着。
他抬起胳膊拍拍余嫣的肩,想到了过世的爸妈,想到偌大的房子只有伶仃一人,他想到了许多事,心间酸痛。
他说:“姐,以后,有家了。”
余嫣蓦地扭头,对上温璟湿润的视线,眼角的泪再也积攒不住,一颗颗滑下。
她点点头,像是多年漂泊终于找到家门的孩子,任泪水流淌着。
温璟当年把她当成亲姐姐,嘴里成天姐姐长姐姐短,如今父母没了,他好像也突然找到了亲人一般。
眼眶都在发热。
现在有个哥,有个姐,也挺好的。
他从外卖盒里抽了几张纸,“姐,别哭了,鸡爪待会凉了,你不吃我可吃了。”
余嫣接过纸巾,“臭小子,和小时候一样顽皮。”
她擦了一把脸,“还躲我吗?”
温璟摇摇头,“哪有躲亲姐的道理。”
要不是今天余嫣主动来找他,表明身份,谈起小时候,估计他早晚得换秘书。
“可是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余嫣捏着擦过泪的纸团,说:“其实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当时想着等公司稳定后,我大概还是要走的。”
“不过你啊,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后来那个江时衍又因为我的事,和你发疯,我能怎么办,只好都说出来了。”
温璟听到江时衍三个字又带上了几分恼怒,“切,他那是被狗咬了,别理他。”
“不过你当秘书太可惜了,我给你调个岗吧,以后就待在公司。这样江时衍如果再冲我疯,我也有底气了,有家里人撑腰了。”
这话刚说完,温璟就落寞下来,“以后……那个混蛋都不找我,会不会没有以后了……”
余嫣放出狠话,“他挨不到明天,信不信?这回你有姐姐了,他不找你,我去找他。”
她剥了个虾,安慰小可怜,递到温璟面前晃了晃,“解个馋?”
温璟羞涩一笑,“我自己来。”
余嫣给他取了个一次性手套,“还不好意思了,小时候我还给你把过尿呢。”
温璟脸色瞬间涨红,“……姐你说什么呢,我……我都五岁了,我自己会上厕所了!”
“嗯。”余嫣点点头,丝毫不慌,“会上。”
虽然斗着嘴,可这种氛围又让二人觉得轻松,仿佛这么多年不见,只是时间过去了,感情一点都没变。
客厅一点点有了人味,有笑有聊,直到大门被突然推开。
江时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