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绯把手中的红绸随意地丢到一跟树枝上,然后纵身一跃,从树梢飞掠而下。
在伸手碰到那宋悦笙的瞬间,对方突然转身,绛绯只觉得指尖一麻,整个人竟被定在原地,连一根发丝都无法动弹。
“我本想给上神治疗外伤的药,”绛绯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可上神这是何意?”
宋悦笙微微蹙眉,月光在她清冷的眉眼间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抬手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如霜雪般清冽:“真是世风日下。没想到千年后的魔族妖族都快把九重天当成自家了。神族这么多人,愣是没一人发现。”
绛绯瞳孔微缩。
只听宋悦笙又继续说。
“妖族小友,我不管你来流云宫何事,九重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次念在你什么事都没做的份上,就罚你在这里反省一个时辰。至于原因——”
她顿了顿,目光只盯着他:“想必你听到我与那个魔族小友说的话了。”
绛绯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在流云宫就注意到了我。”
他声音微哑,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宋悦笙一副无奈的表情。
她有些感慨:“看来我真是离开神族太久,一点儿名号都没了。小友,等你回妖族,可以问问你们妖族的青崖长老,他会告诉你霜华上神究竟有多厉害。”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动姻缘树上红绸的声音。
绛绯想说的话被淹没在了风中。
他垂下眼眸,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她真的不记得他了。
可是不公平。
神族历劫回归九重天忘记人间的事。
爱恨酸苦都让他一人记得。
一个时辰后,定身术自动解除。
绛绯指尖微动,一缕妖力试探性地在经脉中流转,确认束缚已解。
“霜华上神……”
他低声重复这个封号,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在报完族人之仇,占到妖王这个位置后,他其实听青崖说过,但他对攻打九重天,修改天律碑不感兴趣,所以也仅仅只是听过而已。
但无论她在神族什么身份,修为法力有多高,他想做的事一定会做。
——带盛月回妖族。
囚神。
绛绯猛地攥紧掌心,妖力激荡间震得旁边姻缘树上的红绸飞扬,映得他眼底血色更浓。
只有把盛月时时刻刻放在视线之内,过去的事才不会再次发生。
流云宫的白玉栏杆上凝着夜露。
正聆听月汐讲述神族往事的宋悦笙忽然眸光一凝。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唇边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是祸躲不过。
但他那颗操控他人七情六欲的狐族至宝——情魄珠有点儿棘手。
按照原剧情,他对李小姐的好感在李小姐死后激活了情魄珠。
如今看来,她的“死”同样触发了这件宝物。
月汐敏锐地察觉到宋悦笙神色的变化。
“小悦。”她关切地问道,“怎么历劫归来后反倒心事重重?从前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你去哪儿了?”
宋悦笙垂眸浅笑,指尖绕着茶盏边缘轻轻画圈:“听你说已经过了一千年。一下子老了一千岁,还怎么雷厉风行?”
她抬眼时,眸中带着几分戏谑,“我原以为最多不过百年。”
本世界的时间换算有点儿不同。
不管在何处,时间都是统一的。
月汐沉吟片刻,提议道:“要不……去向天后要一道前往天缘殿的手谕?总要弄清楚你在人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记忆全失。”
宋悦笙摆了摆手。
“纠结过去不如往前看。先不说我了,我想和你说说,流云宫的妖魔。”
月汐瞳孔微缩:“我宫里真有?”
宋悦笙点头:“根据你刚才给我讲的,他们两个就是妖王绛绯,魔尊夙离。”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后悔般地叹了口气。
“若知道他们是这样的身份,我断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不过月汐,你也应该想想,流云宫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来的必要?”
“说句不好听的,流云宫就是弄弄云,做做衣服,我这里哪有值得被觊觎的东西?”
月汐仍有些恍惚,但深知宋悦笙与生俱来的天赋从不出错。
宋悦笙意味深长地提醒:“不要局限于物。”
月汐的眉毛拧成了一块。
她压制住自己的惊讶,施法做了个隔音结界,然后凑到宋悦笙面前,小声说:“你怀疑我妖魔两族的细作躲在流云宫?要不要立刻上报天帝?”
宋悦笙摇了摇头:“除了他们两个,流云宫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是否有细作还另说,只能静观其变。”
月汐一脸愁容:“如果是真的,这件事恐怕会引发不小的后果。”
想到其中的严重性,她的脸色愈发凝重。
“所以。”宋悦笙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要么此人自信能瞒天过海,要么……”
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月汐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她好像多虑了。
即使过去一千年,小悦仍然是那个霜华上神,永远用轻松的语气说着最狠的手段。
哪怕很多时候听不太出来她想做什么。
……
霜华上神回归九重天的消息以宋悦笙次日到凌霄殿参与早会,而在天界迅速传开。
天帝以以体恤为由,特意恩准她休沐一两个月再做安排。
宋悦笙觉得没什么。
休息才能有“官方时间”做其他事。
原主父母以神魂为祭划出天隙渊,而历劫前的原主更是几百年如一日镇守边界,阻隔妖魔两族进犯。
这般功绩,纵使天帝心怀算计,也难轻易动她分毫。
更遑论原主在神族素来独来独往,除了月汐外再无亲近之人,反倒成了她如今最好的护身符。
然而自凌霄殿露面后,天刃殿便门庭若市。
今日送走最后一波访客的时候,暮色已染透云阶。
宋悦笙揉了揉发僵的嘴角,转身离开。
总算都送走了。
认识还好,寒暄两句就走了。
宋悦笙最“怕”的是老人带着新人一起过来,介绍起什么什么来。
为了不给自己惹上麻烦,只能耐心地倾听,聊几句客套话。
「悦姐,那个叫月什么的,不是给了你霞云针法的道具吗?把它用上,不就清净了?」
「我不放心。」
「啊?她不是原主朋友吗?」
「和月汐没关系,是女主谢殊萤。她这个流云宫的织云上仙,能少扯上关系就少扯上。」
“霜华上神。”
宋悦笙在心中腹诽。
得。
她今天又别想放松了。
待她修成血引术,定要在殿前立块“闭关勿扰”的玉碑。
宋悦笙转过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仙娥。
小仙娥行礼,恭敬地说:“霜华上神,天后在瑶池设宴,特命奴婢来请。”
宋悦笙思索片刻,点头道:“好,我换件衣服便去。”
“奴婢在此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