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娥低眉顺目地在前引路,脚步轻得几乎不沾地。
走到一处拐角时,宋悦笙忽然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开口:“天后经常在瑶池设宴不假,但她——”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小仙娥的侧脸。
小仙娥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恭敬地低头道:“上神有何疑问?”
宋悦笙唇角微勾,慢悠悠地继续道:“天后从不会在暮云时分邀人赴宴。”
天界皆知,天后最喜晨曦初绽时的瑶池景致,因此她的宴席向来设在清晨,寓意“朝露映霞,福泽绵长”。
而此刻,天色已渐暗,云霞染上深紫,显然不合常理。
小仙娥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仍强作镇定:“上神明鉴,今日是因……因蟠桃刚熟,上神又是久归而来,天后娘娘特意破例……”
宋悦笙轻笑一声:“是吗?”
她指尖一抬,一道银光闪过。
只见小仙娥的身影瞬间凭空消失,几秒后重新出现。
“上神这是何意?”
小仙娥歪头一笑,脸上仍是无辜神色,眸中却闪过一丝暗芒,毫无惧意。
宋悦笙指尖一划,一柄剑凭空凝聚,剑锋直指对方咽喉。
寒光映照下,她的眼神冷如冰刃。
“你是自己恢复原貌,还是我把你打到魂飞魄散,让你无法回魔族交差?”
空气骤然凝滞。
小仙娥眨了眨眼,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嗓音竟从清甜女声转为低沉慵懒的男声。
“听说霜华上神能分辨出任何形式下的魔族,无任何魔族逃过你的眼睛,今日领教了。”
话音未落,她——不,他——抬手一挥,周身幻象如烟散去。
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身形拔高,化作一袭玄衣的妖冶男子。
宋悦笙:“……”
她想静静。
天隙渊最初划定时,只有魔尊和妖王那种修为的人能够闯入。
但她和原主同样历劫了千年,天隙渊无人镇守,妖魔两族早已如剧情中那般,肆意出入。
原主的天赋可以分辨出各种族群气息的不同,但无法精确识别具体的某个人。
本以为这位有魔气的小仙娥是夙离派来的,引她走到某个陷阱里。
没想到竟然是他本人。
夙离的目光落在了宋悦笙的脸上。
他迅速过去,指尖轻触她脸颊上一道尚未愈合的刀痕,语气似笑非笑:“这都几天了,你脸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察觉到突然侵入的温度,宋悦笙往后退了几步。
“魔尊真是好兴致,一直在九重天逗留。”
夙离挑眉,嗤笑一声:“怎么不继续装不认识了?盛月。”
宋悦笙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你与水神一样无知。我不是你说的这个人。”
她手一挽,将剑收了起来。
“至于认识你……我只是隔了太久才回来,并不代表我不会找人问一千年以来发生了什么事。”
夙离低声一笑,言语中带着一丝轻挑。
“那就当我认错好了。霜华,神族有什么……”
“好”字还没说出口,一片冰晶状的叶子朝他袭来。
真以为他还能再中招?
可笑!
玄色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弧线。那叶子擦着他鬓角飞过,带起的劲风掀起几缕散落的发丝。
脚尖刚触及云端,夙离正欲开口嘲讽,喉间却突然一紧。
他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半点声响。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轻盈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他低头看去,原本骨节分明的手掌变得纤细如玉,指尖还涂着嫣红的蔻丹。
她竟然把他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女人???
她疯了?!
夙离平复一下心情,准备施法突破身上的法术。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青羽霓裳的仙娥踏云而来。
“终于找您了,霜华上神。”
她向宋悦笙行礼时,发间鸾鸟形状的珠钗微微晃动。
夙离眯起眼睛——这是天后身边的青鸾仙子。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宋悦笙看向她:“青鸾,是天后有什么要紧事?”
“是……云渚上神。”青鸾压低声音,“总之,请您先跟我去天后寝宫。”
宋悦笙点了下头:“好。请稍等一下。”
青鸾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小仙娥”。
“这位小仙娥是……”
宋悦笙头疼地捂脸:“她宫里的上仙请她来送礼物,这一千年来有很多新的上仙。我不认识,也不想收,正准备让她拿走。”
青鸾笑道:“大家也都是崇拜上神您的名号。”
宋悦笙摆了摆手,然后走到夙离面前。
她抹了下脸上的血,在夙离惊愕的目光中,将拇指按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我刚才施法的化形术沾了我的血,没有这个引子,你解不开。”
宋悦笙说完后退半步,眼中寒芒乍现,小声威胁道。
“世人常说「事不过三」。夙离,这是我放走你的第二次,没有下次。”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冰刃刺入夙离耳中。
他看着宋悦笙随青鸾远去的背影,白裙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恍若一场即将消散的梦。
指尖抚过脸上未干的血迹,夙离忽然笑了。
宋悦笙的血在他指腹下微微发烫,与魔族冰冷的血液截然不同。
他运转魔力,周身泛起暗紫色光晕,身形逐渐恢复原状。
有一有二,便有三四……
根据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神族历劫后鲜少会遗忘人间记忆,但无论忘与不忘,都会有情感上的习惯。
夙离望着那道身影勾唇轻笑。
霜华。
你也不例外。
但也因此会产生新的麻烦。
云渚……还有那只狐狸……
呵。
夙离施法解除化形术后,便有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
一刻钟后,天后寝宫。
青鸾没有通报,便直接带着宋悦笙来到了内殿。
内殿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
宋悦笙眼眸低垂。
恐怕发生了不小的事。
“霜华上神,天后在里面等着您呢。”
青鸾推开门,做出了一个“往里走”的手势。
宋悦笙问:“你也不能听?”
青鸾一笑,说得很模糊:“很多事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上神,我也是很惜命的。”
听到这句话,宋悦笙也就不为难她,直接走了进去。
径直越过一道拱形屏障,又来到一个小院子,往左拐又穿过屋内屏障,直走到尽头才真正走到天后的寝宫。
一进来,宋悦笙就察觉到了异常的气息。
檀香中裹挟着腥甜,莲香里掺杂着腐朽。
她心头一紧,广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掐了个诀。
难道……
宋悦笙脚步加快,绣着冰纹的裙裾在玉砖上扫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寝殿里。
天后正在施法,九凤金冠下的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平日里端庄的容颜此刻显出几分疲态。
而在殿中央,一个男人正席地而坐。
周身缠绕着黑、白、绿、紫各色气流,如同毒蛇般在他衣袍间游走。
那是云渚。
他双目紧闭,唇色惨白,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那些彩色气流每缠绕一圈,他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这就是非原主爹娘的血脉常年镇守天隙渊的后果。
——被天隙渊存在的各种邪气侵染,最终堕落成邪魔。
天帝肯定也和天后说了,他想让她每隔一段时间净化云渚的事情。
但宋悦笙只会做这一次。
她双指并拢,寒光闪过,右手掌心立刻绽开一道血痕。
殷红的血珠浮空而起,在法术牵引下化作细线朝云渚飞去。
“天后,请您立刻收起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