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映窗,白光细细簌簌的透过朱窗洒了进来,众人神色各异,皆是静默着不说话。
堂内只有茶碗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楚长宁顿了顿,接过婢女手里的汤药。
“这是落子汤?”
老夫人神色不自然了几分,没有说话。
李凌雁捏着帕子道,“二嫂是在怀疑祖母?”
楚长宁看着黑乎乎的汤药,不语。
天下世家向来清贵,族内的龌龊事怎么会摆到表面,休妻另娶这等不光彩的事会让世家丢尽颜面。
魏帝在世时,龙阳公主嫁给崔氏次子。
不多时,天下动荡,魏朝被灭,龙阳公主一无子嗣傍身,二无夫君恩宠,不到半月,便传出来病故身亡的消息。
而崔家次子没几日便另娶了世家贵女。
她有理由怀疑这是要她效仿龙阳公主,为燕家遮羞!
老夫人看她不动,出声催道,“喝了罢,别逼老身动手。”
她管不住那个不肖孙子,还拿捏不了一个孙媳了。
荣华夫人插嘴道,“母亲,这是不是要和二郎--”
“内宅的事不必与他说。”
话落,砰的一声,瓷碗被重重放在桌子上,惊的众人都看了过来。
楚长宁神色不慌不忙,拢了拢衣裙,起身。
“祖母不妨让君侯先给我休书。”
老夫人脸色一沉。
世家重面,岂容这等丢脸的事传出去。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便别怪老身了。”
老夫人一发话,外头几个粗使嬷嬷便撩开门帘走了进来,将她围住。
坐在堂内的夫人们皆是面面相觑的看戏。
“老夫人这是要强逼我?”
老夫人别过了脸,“你要是聪明,就自行了断。”
楚长宁抿唇,沉默了会儿,开口。
“我自知与君侯不是良缘,老夫人可以给我一碗落子汤,对外宣称我已病逝,我会拿着休书永远离开燕都。”
老夫人冷哼一声,根本不信她的话。
一个亡了国的公主,没有燕家的庇佑,骨头都能被啃了,她怎会放弃燕家主母的位置。
她必须死。
“给她灌下去。”
粗使嬷嬷将汤药端了过来,示意其他的嬷嬷将她压制住。
楚长宁冷眼看着,手里蓦的顿现一把刀,抵在了拿药的嬷嬷脖子上。
身为世家夫人,竟然随身携带刀,众人一骇。
老夫人吓得脸色一白,“你做什么?”
楚长宁冷目,“我不想做什么,还请老夫人不要为难我。”
“反了,简直是反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门口的侍卫听到动静,纷纷持刀走了进来。
看到屋内这情形,侍卫长脸色一变。
“把她给我摁住。”
老夫人大怒出声,拄着拐杖的手颤抖的厉害。
她活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这么嚣张的妇人。
放肆,简直是太放肆了!
侍卫长汗如雨下,躬着身子没有动,持刀的是家主的夫人,他不敢贸然上手。
“老夫人息怒。”
老夫人手里的拐杖噔噔的敲着地。
“你---你是要反了吗?”
侍卫长喉咙一哽,只能指挥着身后的人上前。
“夫--夫人,先把刀放下来。”
楚长宁扫了眼这一屋子牛魔鬼怪,手里的刀丝毫不松。
嬷嬷被刀抵着,都快吓尿了。
她伺候府里主子们多年,哪家的夫人在明面上不是华贵体面的样子,谁敢像这晋陵公主这般当众拿刀行凶。
屋内的气氛箭弩拔张,堂内夫人们的脸色皆是惊慌,却还是硬撑着身子保持世家体面。
荣华夫人撑着扶手站起来,“晋陵,不要冲动,把刀子放下。”
楚长宁看了眼怕的发抖的嬷嬷,声音淡漠。
“让我走。”
老夫人不说话,示意侍卫上前去抓。
而这时,外头游廊匆匆走来一个婢女。
门帘被掀开,寒风呼呼的灌了进来。
众人扭头看去。
只见青衣婢子弯着腰走了进来,开口。
“老夫人,君侯派人来接夫人,马车在外头等着。”
众人一怔,目光全都看向了主座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
北风凛冽,园内的婢子们打理着盆栽,楚长宁撩开门帘出来,顿觉风寒砭人肌骨,她绕过长廊,径自出了府。
君侯府书房。
燕北漠一身鸦白长袍,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卷书。
他背对众人而立,看不清神色变化。
底下的一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自从老家主死后,整个燕氏几乎是血洗,重新换了一批人,主宅里很多家主的眼线。
刚刚那主宅的总管来报,附耳不知说了什么,屋内就沉默了下来,只听家主说了句将夫人接回来,气氛就僵在这儿了。
“都汇报完了吗?”
温和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众人瞬间回神。
有人站出来道,“这是朝都近十年来的账目,全都在这里了。”
“先放下,没其他事就退下吧。”
众人对视了几眼,也没敢再多说公务,躬身退下了。
“麒麟。”
外头的麒麟听到声音,走了进来。
“主公。”
燕北漠侧身,声音平静的可怕。
“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记事,去办吧。”
麒麟一顿,恭声,“属下明白。”
楚长宁一进府,就被夜鹰拦住,说是燕北漠要见她。
她顿了顿,跟着往书房去了,心中不由的揣摩。
刚刚那婢子来的那么及时,会不会是整个主宅发生的事早被燕北漠知晓了,有眼线。
那她说的那些话岂不是都被人汇报给他了。
她不禁呼了口气,有些惶惶然。
可转念一想,忍不住吐槽。
可是个狗东西,硬生生看着她被罚站一个多时辰,进了屋被磋磨,等到那老夫人要杀她了,才出手。
“夫人,请。”
楚长宁看着撩起的门帘,心底酝酿了下情绪,跨进门的那一刻,眼圈瞬间就委屈红了。
“夫君。”
燕北漠听到声音,抬眸,还没看清人影,就被她扑了个满怀。
他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顿时被压下去了几分。
“起来,成何体统。”
楚长宁心底嘁了一声,闷骚。
她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往旁边一站,眼梢发红,那双潋滟的柳叶眼里絮着一层湿雾,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委屈。
燕北漠瞧了一眼,转身坐在梨花椅上。
“哭什么?”
楚长宁红着眼眶,开始说刚刚在主宅发生的事儿,一面说一面试探着的看他的神色。
他侧颜疏淡,姿态闲若,玉白的指尖轻扣了扣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半晌,他侧目看她,声音温和却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