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夜色骤冷,燕都的天阴沉沉的,寒雨裹挟着满园的海棠落了一地,铺陈在清池里,泛起幽幽的光泽。
王鹤詹处理完了梁州的事儿,便连夜赶回了燕都。
他穿着一身黑貂大裘,自游廊下走来,一阶一阶的踏上石阶,寒风卷起大氅,猎猎飞舞。
屋内寂静,细雨斜飞,重重海棠繁花掩映着朱窗,一个身穿深紫色云纹缎衫的男人正坐在桌前吃着葡萄,听到了推门的声音,转过头去,朗声一笑。
“三哥。”
王鹤詹看他一眼,脱下身上带着寒气的大氅,扔给了身后跟上来的婢子,撩开珠帘大步走到了小榻旁。
王逸之翘着腿,“三哥找我来有何事?”
两人说话的时候,美姬便跪在铺着柔软毯子的榻脚上,葱白的手一颗一颗的剥着晶莹剔透的果肉伺候。
“喜欢燕芫?”
寂静的书房里,静的只能听到窗外寒鸦啼叫的声音。
王逸之拿着茶盅的手蓦的收紧,漆黑的眸子看向对面的兄长,见他神色淡淡,笑着出声反驳。
“三哥是在胡说什么,我怎会觊觎嫂子。”
王鹤詹嗤笑一声,挑眉,“痛快点,靖关一带价值二十万金的军器送给你,敢不敢要她?”
霎时间,空气无声的静默。
王逸之看着他,蓦然想起了大婚的那一日,他替兄迎亲,高骑骏马,回头看着一身嫁衣的少女被搀扶着上了花轿,风拂过喜帕,正好瞥见了她艳若桃李的侧颜。
天空燃起万千绚丽的焰火,明硕的火光照着两人对视的目光,他的心从未有过的跳动,噼里啪啦的绽放肆虐。
良久,轻轻的一声铜漏之声打破了寂静。
他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盅,托着腮看他,缓声。
“三哥这样对芫芫是不是太残忍了。”
王鹤詹斜靠在身后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睛,轻笑,“在西南这么久了,还是这般妇人之仁。”
王逸之嘿嘿一笑,“我一向善良。”
“你要是不喜,那回去吧。”
“---”
风吹过树叶,细雨飘飞了进来,流淌着淡淡的凉意。
他抬眼,哂笑一声,“仲父最讲究清明礼法,这么大的一桩丑事,三哥可要帮我啊。”
王鹤詹微掀眼皮子,“你学的倒是精。”
“我呢也不要那一批军器,只是希望三哥对芫芫手下留情,不要坏她名声。”
“这是自然。”
“这么干脆。”王逸之佯装惊诧,反应过来了什么,自顾自道,“三哥这样凉薄阴险的人,也会想着为芫芫铺路,啧啧。”
“找打?”
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他夸张的惊呼一声,一溜烟跑了。
翌日,燕芫醒来的时候听说了王鹤詹回府的事儿,她用过膳后出了拂曲园,刚绕过清池,就看到了斜躺在高高树枝上的男人。
一身松绿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的系着,两侧鬓发轻飘,活像个妖精。
她心底嘁了一声,冻不死他,扭过脸,佯装没看到,径自往乌木桥上走去。
岸边花香四溢,清池幽幽,一块石头忽然砸了下来,激起一池春水,溅了她满身。
燕芫微惊,忙拿出帕子慢慢的擦拭着身上的水,回头看了眼笑的灿烂的人,冷冷的收回目光,往桥下走去。
王逸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眼,手扶着乌木栏杆,一跃翻上,抱起她的腰身掩藏上了高枝。
她惊呼一声,连忙紧紧拽住他,往底下一瞧,头脑顿时晕了几分,磨着牙恼道。
“你想摔死我啊。”
“芫芫好狠的心,都不理我。”
他一把将她抱住,抵在后面的树干上。
燕芫抽他的心都有了,低喝,“你发什么疯,这里人来人往,一会儿被人瞧见了,是打算让我背负什么骂名。”
王逸之对她的话丝毫不予理会,委屈道,“你别去找三哥了,他都要跟你和离了。”
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发出秫秫的声响,有冰凉的雨珠顺着叶子落了下来,流进了她的脖颈,凉的她打了个哆嗦。
“芫芫,你怎么了?”
他察觉到了,连忙松开她,俯身,关切的看她。
“你是不是不想和离啊,那我帮你,你别哭啊。”
燕芫一顿,晃过神来,喃喃道,“和离?”
王逸之看她这副样子,心底莫名滋生了恶劣的掠夺占有,面上伪善道。
“芫芫不想的话,我替你撑腰,有仲父在,三哥不敢的。”
“他有什么不敢---”她小声的自嘲了句,“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她看穿了那人,以前是不屑情情爱爱,顺从家族靠联姻稳固政权,可当他爱上了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屈从的,权力地位家族荣耀他可以靠自己得到,骨子里的傲气也不允许他牺牲自己的爱人。
念头闪过,她顿了顿,抬眼定定看他,“你不也一样,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样的卑劣。”
王逸之噗嗤一笑,压着她磨蹭,低低道,“我只爱芫芫,只要芫芫。”
霎那间,好似有一股狂风吹过混乱不堪的脑子,过往的一切像是藤叶的树叶无孔不入的缠绕住了她,那些浑浊的感情肆意的倾泄开来,她肩膀陡的一松,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他眼底闪过不快,一把搂住她的腰身,俯头就要去亲她。
燕芫偏头,轻吸了一口气,慢声,“和离就和离吧,我也过够了这种守活寡的日子。”
守着一个不爱她的夫君有什么意思,得不到,莫不如洒脱放手,她燕芫,不需要祈求来的爱。
“芫芫,跟他和离,嫁我吧,我带你去西南,看遍江南烟雨,带你去塞北,看不灭的日落山。”
他凑了过来,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平日里的伪装和掩饰却是完完全全的褪去。
燕芫看他这么正经,认真道,“我为什么要去西南?”
王逸之小声嘟囔道,“世家的那些个小姐公子嘴碎的就喜欢看戏,肯定要对你和离再嫁我的事儿传个遍,你听了,会难过的。”
“那又如何,我兄长是大齐的开国皇帝,我父亲是辅政大臣,我出身兰陵燕氏,整个天下谁敢笑话我。”
他哼哼道,“那你嫁给我,不陪我去贤阳啊。”
燕芫翻他白眼,“谁跟你说要嫁给你了。”
王逸之一顿,眼底暗芒闪过,面上不动声色,伏在她颈窝里不说话。
“再说了,你真要一辈子待在西南啊。”
看她松嘴,他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那我去向陛下请旨,回建康赴任,好不好?”
她懒得搭理他,踹了他一脚,“快带我下去。”
“那你应不应嘛?”
“不应。”
王逸之不满,“那我不放你下去,你就在这儿站着吧。”
“---”
燕芫一把拽住他耳朵,凶悍道,“走不走?”
“疼疼疼~快撒手---”
“不撒。”
话音儿刚落,腰肢猛的被他卷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他得意大笑的声音幽幽的回荡在清风里。
“芫芫,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