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也知道自家掌柜的这几日总是去望香居的事，忙去喊人。
没等白晚落打量完墙上挂的菜单，一女子就掀开厨房的帘子钻了出来，后面跟着的便是于江峰。
竹露的眸子清亮漂亮，五官端正，皮肤状态却很糟糕，粗糙、布满细纹。
于江峰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按照这里人生孩子的平均年龄，竹露最多也不过四十，怎么会看上去如此衰老呢？
竹露见到白晚落，十分高兴，将刚刚洗过的手擦干，忙端茶倒水，招呼她坐下。
“本该是我们去见您的，还叫您亲自来一趟，这可真是不像话……咳咳。”
“竹掌柜不必麻烦了，您也坐吧，不知找我，所谓为何事？”
竹露没想到白晚落这么直接，一点寒暄的机会都没给她，摆了摆手，“可不敢担您称一声您！其实我……”
她犹豫着看了眼身旁的儿子，白晚落也跟着看过去。
见二人目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于江峰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只是他的情绪中，夹杂着一股在白晚落眼中显而易见的低落。
“您是爽快人，咳咳……”她又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没有接过于江峰慌忙倒的茶，“我便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听说您收了徒弟，不知您觉得江峰如何？”
原来是冲着这个来的，只不过……
“令公子厨艺我也是见识过的，说实话，完全没有拜我为师的必要，再过几年，自成火候。更何况，您自家就是开面馆的，若是拜我为师，岂不是日后要为我酒楼干活？”
竹露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低声道：“过几年自成火候吗……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娘！”听到这话，于江峰一下站起了身来，皱着眉看着竹露，“娘你说什么呢！你不过就是操劳过度，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干什么说这么丧气的话！”
他眉眼间皆是着急，却又不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竹露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听娘说。你的厨艺不错，这娘也承认，但除了厨艺外，如何成为一个在后厨掌握厨房所有情况的掌厨，才是你要学的。”
于江峰一下哑了火。
从小在他娘羽翼下长大，他才有了钻研厨艺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脾性好，这本是个优点，但在鱼龙混杂的后厨，他根本就无法让资历深厚的“老油条”乖乖听他的话。
但竹露不一样。
竹露的夫君在于江峰出生两年后便抛下母女二人，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从厨房杂工做起，一步步做到掌厨，最后在京城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这其中曲折，不是常人能想。
而正因为她经历过这些，她虽看上去随和，却在关键时刻有着说一不二的魄力。
也正是因为她经历过，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次。
如今看来，倒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离了自己，这孩子可如何是好……
“我不求这孩子日后有什么大作为，但他既然喜欢厨艺，也有些天赋，我这个当娘的，自然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竹露说两句就要喘口气，白晚落看着于江峰担忧的表情，不忍问出口，只是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皮肤粗糙、气喘、咳嗽，怎么看都像是过多吸入油烟后的症状……
也就说，肺部出现了一定程度病变。
见白晚落沉默不语，竹露又道：
“您可以什么厨艺都不传授给他，我只希望能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想来在您身边，他能学到许多东西……”
也不会像我一样溺爱他。
“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竹露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子。
“这上面记录的，是我师傅传给我的一张菜谱，只不过……”
她苦笑了一下。
“大约是我没什么天赋，照着做了几次，都无法成功做出来……”
她看着那张菜谱露出怀念的神色，久违地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跟着师傅学厨的日子。
“您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这菜谱吧。”
白晚落没接过菜谱，反而道：“我能和于公子单独谈谈吗？”
竹露看看于江峰，又看看白晚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白掌柜……”于江峰露出一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白晚落想了想，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于江峰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可以说是一日都没离开过我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是该怎么做，而是你想怎么做。”
“想怎么做？”
于江峰低头思考了一阵，看上去内心十分纠结，片刻后抬起头来，多了几分坚定。
“我想重振竹知面馆……不对，是竹知食肆！
以前……我们家店刚刚开起来的时候是家食肆，我娘会做很多饭菜，我的厨艺就是跟着我娘学的！
只是后来，娘的身子越来越弱，再也做不了那么多菜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一点忙都忙不上她……”
原来如此……她方才还奇怪，按理说面馆的油烟比起一般酒楼少上许多，竹露的病何至于如此严重？
幸好她做菜大部分靠“批量生产”，厨房也十分注重通风。她见过有的酒楼后厨十分逼仄封闭，同时起灶做菜的厨子还多，长时间下来，身体素质一般的人怕是真的承受不住。
白晚落点了点头，“你有这样的想法就是最好。我方才也说了，你的厨艺，过几年自成气候，竹掌柜也更希望你在待人接物上有所成长。”
“我知道……其实厨神大比上看到白掌柜发言，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足之处，但就是无法改变……”
“这是自然，性格不是一日养成，何谈一日改变呢？
不过，你要是愿意相信我，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些主意。”
于江峰闻言顿时握紧了拳头，“我相信您！”
将竹露重新叫回来，听到二人商量后的结果，喜出望外，忙将菜谱塞到白晚落手上。
她握着白晚落的手，将那张纸紧紧固定在她掌心中，好像握着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