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出苏瑜再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的光,她的期待和渴望,仅仅是想他平安活着。内心让一股滚烫的热浪充斥着,幽深如井的眼眸里映着她因害怕失去而惶恐难安的身影。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侧着紧紧拥入怀里,“没事了,我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夫君,我好想你,每天每天都好想你。”
苏瑜的眼泪像流不完似的,将宣祈胸前的衣襟湿了很大一片。
乐平山雪崩令他九死一生,他无法想像苏瑜在得知他死掉的消息时会是何种表情。见到萧景仁时,他说苏瑜只是有些瘦,但情绪很平稳,觉得她无情无义,他都死了也没见着她留滴眼泪。
只有他知道,她有多平静,内心才有多压抑。
“哭吧,我守着你。”宣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胸口传来一丝丝疼意。
苏瑜直觉着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怀抱拥着,耳边是他响如雷鼓的心跳,呼吸里是他独有的冷冽青草味道。
现实真好!
他还活着真好!
苏瑜哭得停不下来,室外的袁嬷嬷听着心也跟着揪起来。她顾不得规矩推门进去,先是曲了曲膝,担心道:“王爷,不能再让王妃伤心了,小心动了胎气。王妃,王爷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您快歇歇,别再过度发泄惊着风,对身子不好。”
对于孩子方面宣祈没经验,袁嬷嬷是苏瑜的陪嫁嬷嬷,自然事事替她着想,“本王要沐浴,叫人进来服侍吧。”
袁嬷嬷便去安排人准备浴汤,不久宣祈进了净室。
袁嬷嬷陪着苏瑜安抚她的情绪,“压抑了这么些天,总算是发泄出来了,好姑娘,现在人回来了,不好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您得赶紧打起精神来才是。”
苏瑜用绣帕抹了抹泪,问起了蝶依,“她怎么样了?伤势可严重?”
“是箭伤,去请了范大夫,箭已经取下来了,无性命之忧。”
苏瑜松了口气,无意间见着青蓝在门口,她又想到了苗二姐,“嬷嬷,去跟青蓝说,让他回去歇着吧,有事王爷会叫他的。”
青蓝眉宇间布满了疲惫,刚才苗二姐见着一直捂着嘴默默流泪。
袁嬷嬷点头称是。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孙学雍几乎是跳下马车,嫌门首的小厮开门慢,他大力撞开后往直往瞳晖院奔去。
小厮被撞翻在地,看到孙娴迈过门槛,“娴姑娘,雍大爷这是怎么了?”
孙娴笑道:“没撞伤你吧。”
就是屁股有点痛,“奴才无妨。”
“别怪他,他是高兴的。”孙娴说完,也走了。
小厮愣了,有这么高兴的吗?
瞳晖院已经落了钥,孙学雍将门拍拍得‘啪啪’作响,正在耳房打盹的守门婆子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不仅是她,章嬷嬷的屋,周老太太的屋也相继亮起灯。
“来啦来啦。”
婆子打开门,惊道:“雍大爷,这么晚了什么事?老太太都歇下来了。”
“歇下来就请起来,快,跟她说我有要事要报。”
孙学雍边说边往里走。
章嬷嬷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只披了件衣裳便走出来,看到孙学雍,急急问,“雍哥儿,出什么事了?”
“嬷嬷,快去请祖母出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孙学雍说得急,表情又看不出喜怒,章嬷嬷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事。等她进到内室将周老太太扶出来,孙学雍立即上前激动言道:“祖母,王爷回来了,王爷活着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王爷活着回来了?”这个消息太好,好得周老太太一时难以置信,连雪崩都能活着回来的人,得得老天爷多大眷顾啊?
“是啊……。”
接着,孙学雍将今日在除夕宫宴上所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周老太太和章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几次周老太太捂住心口,要不是有反转,听了孙学雍的话,她可能真的会抽过去。
听到最后,周老太太还是没忍住老横纵泪,“这么大一盘棋,瑜姐儿得付出多大心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你这做表兄的,怎么当时也不劝着她点儿,她还怀着孩子呢。”
今夜宫宴上的事,孙学雍是有参与的,京兆府尹崔大人的倒戈就是他的手笔。肖禀坤伺机夜袭王府劫走肖敏,王府一出事,出于责任,率先赶到的就该是巡防营和京兆府,苏瑜料定肖禀坤会拉拢崔大人,至于巡防营的贺丁苏瑜是怎么搞定的他便不清楚了。
总之,今夜几方对恃,算是彻底将肖禀坤围在一张无法逃脱的网里。
“祖母比我了解阿瑜,她要做的事,她想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这话周老太太无法反驳,反正打从当年她拿定主意要离开沈家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个主意大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会谋算到天家面前,她老太婆光是想想就觉着心有余悸呢。
“她也真是胆大包天,这万幸是没事呢,万一王爷今晚要是没出现,那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周老太太说不下去,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章嬷嬷担忧的看着她,“老太太您别想深了,这不是没事嘛。”
周老太太瞪过去,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能不想嘛,瑜姐儿这孩子,脾性到底像谁呀,你说她有勇有谋,却又过得如履薄冰,每次出事,我都觉九死一生般难以招架。”
“连云七城已经归大唐了,王爷也用不着再外出打仗了,瑜姑娘的好日子到了,以后有人能护着她了。”章嬷嬷宽慰着周老太太。
宣祈从净室出来,一身涅白亵衣松散穿在身上,发梢还在滴着水,胡渣子已经清理干净了,又恢复了他俊逸非凡的姿容。苏瑜定定的看着,想像着他疲惫的模样,想着他这一路赶回来得有多着急,要冒多大的险,要承受多大的艰辛?
苏瑜心疼。
“胡子一刮你就不认识了?”
苏瑜正心酸呢,眼泪忍不住又要盈落,被他这一打岔,复杂且沉重的心绪赫然就消散了。
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她身边,伸手轻轻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在心底漫延开去,“当我知道你怀了孩子,我就想着就像是天塌了下来,我也要活着回去,谁也不能阻断我见你和孩子的决心。”
亦如她一样,知道了是谁害的他,谁也不能阻断她为他报复的决心。
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耳朵里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苏瑜感受着久违的宁静祥和,这一刻,什么都不用去算计,就算窗外的天永不在亮起,她也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