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天,齐天隔代传师,尽心教授蓝图“奔雷手”心法。内功一道,他虽入门不久,可得名师锤炼,见解不凡,倒也堪可胜任。
常氏兄弟闲来无事,偶尔也会加以指点,不仅蓝图获益匪浅,连着齐天也旁触甚多。
第三天早上,齐天正陪万林夫妇吃早餐,突然外面敲锣打鼓。万林皱了皱,正待出去查看。
蓝图进来说道:“将军,有人给小候爷送匾来了。另有许多中毒的军民,这几天服了解药,疾患全消,感恩小候爷的大德,都说要为小候爷立长生牌,有的还提议要为小侯爷立生祠。”
齐天大吃一惊,筷子掉在地上,站起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还有劳蓝兄代为劝止,莫的折煞了在下。”
蓝图苦笑道:“蓝某也有相劝,说小候爷怀瑾握瑜,想来定要不允。可群情激奋,都说小候爷德重恩弘,非此难以为报。”
齐天殷殷地望着万林道:“万叔叔乃雁门之主,你说的话,他们一定会听。”
蓝林见他神色惶惶,笑道:“小候爷既不同意,自不能强人所难,可军民一片拳拳之心,要是驳斥的话,只怕让人寒心。”
齐天搓着双手,只急满头大汗,想自已尸位素餐,于国既未出力,于民亦无寸功,如何受得这般礼遇?
万林突然道:“事已至此,莫若各退一步?”齐天大喜过望:“全凭万叔叔作主。”
万林向蓝图道:“蓝兄弟,你出告诉府外的军民,就说本将军令,往后每年五月初一,乃为雁门城庆,由将军府拨给,每人发放三两酒半斤肉,举城同欢,用以铭感小候爷的恩情。至于生祠与长生牌之事,就不必破费了。随后张榜,通告全城。”
蓝图道:“那块匾呢。”万林道:“既然送来了,就收下吧。”蓝图领命出去。
万林俯身帮齐天捡起快子,用自已袖口拭擦干净,递给他问:“小候爷觉得如何?”齐天只求不立生祠和树长生牌,其他一切好说。
第六天过了端阳,齐天向万林夫妇告辞。万林夫妇依依不舍的送到城门口。秀梅眼泪汪汪,事无巨细,无不嘱咐。
齐天一一应过。万林道:“小候爷此往塞外,虽然目下两国交好,可异族之心叵测,凡事得诸加小心,切莫泄露了身份。”
齐天点头道:“小侄知会。万叔叔和婶婶请回,待小侄事了,再来拜会二老。”
万林夫妇打道回府。蓝图却一路相随,直到送出数十里,才作别道:“军务繁忙,蓝某不便远送,小兄弟保重了!”
齐天拱手道:“万叔叔与婶婶的安危,还倚仗蓝兄了。”
蓝图知他传功,虽对自已青眼有加,也不愿白惊天的绝学失传,更重要的还是藉以保护将军夫人安危,恭声道:“小兄弟放心,蓝某在生一日,绝不会让将军和夫人有失。”
齐天作别蓝图,和常氏兄弟驱车北上。常水水见他脸上离情别绪甚浓,说道:“好兄弟,老白有句话,你可能不喜欢听。”
齐天道:“前辈请讲。”常水水道:“大抵江湖中人,所为无非快意恩仇,所求不外逍遥自在。好兄弟情深意长,只恐将来成为绊倒。”
齐天不解的道:“这是为何?”常水水叹了口气道:“这人情义一长,牵绊就多,牵绊一多,便容易成为软肋,处处遭人制肘。”
外面赶车的常火火,突道长声吟道:“轻易莫学剑,学剑当使绝;今去留人短,往来受制长。”
齐天虽有微词,可人家一片好心,他不愿相争,随口道:“前辈说的是。”
常水水听他语气敷衍,显然不以为然,叹道:“罢了,罢了,各有各道,各行其道,各自安生!”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马蹄碎碎,车声辘辘,碾过青青的草原。行了十来天,一座雄伟的山脉,横亘在前方的天地间。
常火火长吁口气道:“前面就是狼山,终于快到了。”后面突然响起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响,一个青衣汉子,骑着一匹骏马疾驰而过。
行了一程,又有两骑从后面驰来。越往前走,骑行越多,不仅后面时有快马赶来,左右皆有健马汇来,一齐往前驰去。
那些人大包小包,虽然衣着相貌各异,可一个个身手矫健,携带兵器,显然都是武林人士。
马车驶到狼山,上山的道路崎岖,马儿奔驰不便,那些武林人士俱都减慢了速度。
只听前面一人道:“赵兄不在中州享福,也来塞外凑热闹了!”
那叫赵兄的道:“花大少姐期颐大寿,‘春风亭’广发英雄帖,赵四虽然算不上英雄,可仰慕花大小姐芳名,别说双脚健全,就是剩一条腿,也要爬来一睹芳颜!”
先前说话的那人,突然叹了口气:“赵四啊赵四,几年不见,季某以为你会有点长进,谁知还是这么虚伪下作!你来巴结花家,谁也说不上你,毕竟大伙前来,太多如此。偏偏要说仰慕花大小姐芳颜,想一个百岁的老太太,能有什么颜值可言?”
齐天听那季某人语气轻蔑,极尽讥讽之能事,显然两人颇有过节。但想那寿星公,偌大岁数还被叫做花大小姐,倒也好笑。
那叫赵四的冷笑道:“说到下作,谁比的了‘情公子’季月,那是无情不痴,无女不欢,老少咸吃。敢情这回看上花大小姐,想采采老牡丹,尝尝新鲜滋味?”
齐天听他二人互相挖苦,只道必有一场争斗,谁知那叫季月的喝道:“赵四,你疯了,到了狼山脚下,还敢胡言乱语,可不想活命了?”声音甚是惊惶。
又听那赵四纵声大笑:“能和情公子死在一起,那也值了。你要看上人家花……喂,我话还没说完,可别跑撒……啊,是谁暗算赵爷,有种亮出……啊”最后一声“啊”戛然而止。
齐天听那赵四说话,显然季月避之远矣,至于那两声惨叫,料来遭了暗算,第一声还含着愤怒,到第二声时,只剩下惊恐,想也策马逃去。
过了片刻,一骑从山上下来,一个声音怒道:“老鬼,刚才附近就你赶着马车,我的东西是不是被你顺去了?快快交出来,要不可别怪赵爷不客气!”
齐天听声音却是赵四去而往返,显是丢了什么要紧的物品。他心下好奇,掀起车帘,不及端详,只听车后一个声音轻笑道:“在狼山‘春风亭’,居然有人想动武,那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齐天听后面说话,显然还有同伴,声音陌生,也不在意,他打量了那赵四一眼,只见身材高大,穿着齐肩蓝色条纹短衫,胸肌凸起,手臂粗壮,看来孔武有力,腰间插着一把板斧,满脸怒容的望着赶车的常火火。
那赵四看着随时就要动手,可听得下面的嘲弄,顿时就如泄了气的皮球,喝道:“老鬼,识想的快把赵爷的东西还给我,要不可……”常火火歪着脖子,瞟着赵四道:“要不可什么?”
赵四咬牙道:“要不可体怪赵爷不借道让你们上山。”山道到了此处,仅容马车通过,他要堵着不让,齐天一行还真无法上山。
前面的马车过不去,后面的也跟着前进不得,之前说话的那声音又喊道:“大个子,你们的恩怨自已解决,拦在路上,算个什么事?要是耽搁了林某祝寿,可体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赵四大声道:“赵爷的东西要找不回来,今天谁也别想上山一步。”从马上跳将下来,取出板斧,握在手里临阵以待。
常火火不悦的道:“你要有证据,老白我自便还你。无凭无据的,这可不是讹人?”他提起手里的马鞭,向前一挥。
赵四本要喝道“怎么,还敢动手?”突然手腕一麻,对方鞭梢卷住斧柄,将斧头夺了过去。他心中一惊,急探爪去抓,倏地长鞭一甩,只见白光一闪,鲜血狂喷,溅得满身都是。
齐天只瞧的拱舌不下,常火火用鞭夺斧,他自问若是功力朱失,出其不意的话,也能勉强得手。可那斧口四寸左右,赵四的坐骑长达丈余,竟被轻而易举的劈成两片,实在匪夷所思。
赵四惊叫一声,冲进道旁,飞奔而去。常水水皱眉道:“老黑,你又不是不知这里的规矩?我们这回是来负荆请罪,到时小花新仇旧恨算起来,可不耽搁也好兄弟的病?”
常火火嘻嘻一笑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委屈黑兄将花大小姐娶了!黑兄福寿不老,和花大小姐一对璧人,成了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叱道:“好大的胆子,败坏春风亭的规矩,还敢口出狂言,对老祖宗不敬!”后面的听见叱声,连忙拉转马来,退出数十丈远,以示和自已无关。
常火火摇头苦笑:“几十年不见,春风亭的娘们,还都这么高冷傲。”头顶风声作响,从树梢跃下来三个女人。
三人眼看便要落在血泊中,急忙拧腰,往两边窜去。其中一个轻身功夫,欠缺火候,落地时仍有一只腰踩在血泊中,将绣花鞋边沾得斑斓。那女子心中厌恶,飞起一腰,将半片马身踢飞出去,落进丛林中。
旁边一个年纪稍中的中年妇女问道:“刚才是谁动手?几位既来狼山,想是接到英雄帖,前来给老祖宗贺寿。帖上写的明白,凡狼山之内,绝禁打斗。”
那被马血沾污了鞋的女子冷冷的道:“飞姐,和这种败坏禁令的人,有什么好说?”
另外一个穿绿衫的少女道:“燕姐姐,前来贺寿的武林朋友,有好多是闻讯而来,并不都有接到请帖。”言下之意,却是在说那些不请自来的,既没收到请帖,自不知请帖内容。
那叫燕姐姐的板着脸道:“从来无规矩不成方圆,狼山既然绝禁外人动武,无论是谁,什么原因,都概莫能外。如果赏罚不信,禁令不行,以后春风亭在武林中那还有威严可言?”
常水水钻回车厢,坐到齐天身边,拉着他手悄声道:“好兄弟,这回你可得救救我哥俩了。我兄弟当年答应过小花,此生绝不和春风亭的人斗嘴动手。”也不待人家同意,大声道:“正主在这里,三位小姑娘有事找他,可不关我们老人家的事。”
那燕姐姐叱道:“快出来受死,再缩头乌龟一样窝在车里,可别怪我们姐妹不客气!”
齐天无奈,只得钻出车厢。那燕姐姐叱道:“小子,是你动的手?”常水水既将黑锅抛给他,齐天骑虎难下,只得接来背上。他下车施了一礼:“三位姐姐好,这个……事……事是这样的。”
那燕姐姐不耐的道:“别这的那的,依春风亭的规矩,谁在狼山动武,一律杀无赦。”
齐天正要措辞辩解,突然耳边响起一缕飘忽的女声:“狼山规矩,不能和人动武,但没说不能对动物动手。”
齐天大喜过望,也不及观察是谁传音,忙道:“在下仰慕花大小姐芳名,闻知她老人家期颐大寿,特地千里迢迢来祝贺,一路上时时告戒自已,切切不可犯了春风亭的禁令。但禁令只说不能与人动武,没说不能和兽类动手。”
那少女低声说道:“两位姐姐,事实倒是如此。”那叫燕姐姐的恨恨瞪了一眼道:“我就知道,和你巡山准没好事!”那少女和吐了吐舌,回头朝齐天扮了一个鬼脸。
齐天料是人家暗中提醒自已,当作人家两个同伴的面,却也不便致谢,毕竟武林中门规极严,说轻是胳膊肘朝外拐,严重可以是私通外敌。
那叫燕姐姐的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飞身上前,伸掌在那匹拉车的马额一拍。那马一声悲嘶,口吐白沫,四肢一屈,软倒在地,前蹄伸了一伸,渐渐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