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燕姐姐冷然道:“你们杀了别人坐骑,那自已也走路上山。”瞪了齐天一眼说:“算你小鬼识相,没敢出手阻挠。”齐天就想阻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叫飞姐的妇女道:“此间事了,走吧!”纵身跃上树梢。那少女跟着去了。那燕姐姐寒声道:“小鬼,在狼山给姑娘老实点,再有下次可没这么走运了。”跟着掠身而去。
常氏兄弟从车厢钻了出来。齐天只见常火火手里提着一个包裹,浅蓝色的底料,镶着祥云金边,中间绣了一副寿星献桃。他一路同行,之前从未见过这包裹,想是有如赵四所言,被人家顺来。
常火火嘻嘻一笑道:“小花期颐大寿,我们来的仓促,空着双手进去,可太失礼了。”
常水水夸道:“这回亏你想的周到,要不小花一介意,只怕火气更大。”
齐天见他二人全无愧疚之情,不禁摇了摇头,虽说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可这样顺手牵羊,就和盗窃无异。
拉车的马已毙,三人只得弃了马车。山道陡峭,齐天功力暂失,走不一会,便气喘吁吁。
常火火不耐起来,双手将他抱起,迈开大步,向上疾行。齐天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两旁树木飞般倒退,纵是以他的目力,也都看不清楚。
常火火奔驰一阵,突然停住脚步,将齐天放下道:“不是老黑偷懒,只是到这里来的,都得不行而上,以示尊敬。”
齐天张眼望去,只见前方一座孤峰,上面影影绰绰,人声鼎沸。一条青石阶道,笔直地通往峰顶,少有上百台阶,两旁百花齐放,灿若云霞。
左边不时传来马嘶骡叫的声音,却是一片树林,栓着无数骡马,显是那些前来祝寿的武林人士的脚力。
齐天跟着拾级而上,这百多台阶走上去,只累得双腿酸胀,汗流浃背。他登上顶峰,上面宛如斧削,却是一个巨大平顶,建着一片辉煌的建筑。却看不到亭台,也不知这“春风亭”因何得名?
正前大门上面,悬着一方长匾,绿底红字,写着“春风亭”三个正楷。左右站了三名绿衣少女,体形窈窕一致,身材高矮相同,连着五官也都相差不远,显然经过精挑细选。
左边为首的少女嫣然道:“三位大驾光临,春风亭蓬荜生辉。不知可有请帖?”常火火道:“没有请帖怎样?”
那名少女笑容可掬的道:“没帖的朋友,本亭另有安排。不过三位放心,此举只因宾客众多,为了区分而已,招待皆是一致。”
常火火皱起眉头道:“我们是小花的朋友,要什么请帖,这可不见外了!”那少女问道:“本亭中人太多姓花,不知前辈说的那个‘小花’?”
常火火大大咧咧的道:“花弄影。”言犹未甫,其余五个一叱道:“大胆。”她五人语速一致,声音相仿,一齐喝来,甚是动听。
常火火一脸委屈的道:“这不是小姑娘你要问?”右边为首的少女喝道:“老祖母的名字,也是你直呼的?”
常火火道:“这有什么,我兄弟要不喊她名字,要不叫她小花,一直如此。”
左边为首的少女,听他语气自然,既非妄自托大,也非有意轻视,不禁多了一分谨慎,沉吟说道:“前辈既乃老祖宗的故交,不知有何凭证,晚辈也好代为通报。”
常水水道:“就说常山兄弟,来给她赔礼了。”那少女道:“三位稍候。”转身飞奔进去。
常火火忽然道:“老黑,你说小花听到消息,是久别胜新欢?还是秋后算账?”
剩下的五名少女听了,一个个粉脸含霜。常水水视若无睹,径自叹道:“这女人的心思,我们当然摸不透,过了这么多年,小花人老成妖,那是更加摸不着了!”
那五名少女脸色难看。右首那名少女疾言厉色道:“两位请注意你们的言辞。来者是客,春风亭以礼相待,那是对讨喜的客人。两位再要无礼的话,可也休怪我们无礼了。”
常火火哈哈笑道:“春风亭的人有没有礼不知道,反正对我哥俩是从来没有礼过。”
言犹未了,里面一个声音冷冷的道:“老祖宗说她从来不认识什么常山的兄弟,这年头骗子多,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攀关系,姐妹不要上当,将骗子轰下山去。”却是那名通报少女的声音。
常火火跳将起来,大声叫道:“你们看,老白我没说错吧,这样对待老人家,还有什么礼可言?”
右首那少女微微一愣,“春风婷”这样对待客人,可是从未有之,也不知如何得罪老祖宗?劝道:“看两位一把年纪,快快自已下山,可别逼我们姐妹动手。”
常火火放开嗓子喊道:“小花,花弄影,有你这样接待老朋友的?不出来迎接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轰我们下山?”他怕里面人声嘈杂,人家听不到,这一番话运用中气,远远传送出去,四周山谷回音,经久不绝。
进去报信的那名少女出来喝道:“休得无礼。”飞身过去,一招“落英缤纷”,击向常火火面门。其余五人一齐掠上,掌影交错,攻向他全身。
常火火一边躲闪,一边继续喊道:“花弄影,你这没良心的,是不是这些年被狼吃了?”
那六名少女见他言语粗俗,防他继续胡言,出招更快。她们身姿曼妙,掌法优雅,就像六只绿色的蝴蝶穿花弄影。
常火火一边挪闪,宛如飞燕过雨,对方招式虽然骤密,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沾到;一边高声大喊:“花弄影,我哥俩当初答应过你,绝不和你的人动手,可别想派几个小姑娘让我食言。你再不出来,逼急老白我,休怪我将你那点破事,全都倒将出来了。你走路放……”
里面一个凛然的声音打断道:“放他们进来。”那六个少女闻言一齐停手,让出一条道。
常水水道:“老白,你将小花激怒,进去那有好果子我们吃?”常火火道:“火烧眉毛,暂顾眼前嘛。见不到人,坏果子都没得吃。”
常水水想想也是,硬着头皮,招呼齐天与常火火一齐进去。里面是一个院子,想是春风亭为了筹办这次寿宴,特意进行变造,本来左右都是厢房的改成大厅,俱都济济一堂。
两边厅门口,各摆了一张条桌,上面盖着红布,每张桌后坐了一位相貌端庄的妇女记礼,旁边两个少女清点报数,身后的礼品堆积如山。
齐天跟着常氏兄弟走进正厅,里面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左右各呈四方形,摆了四张漆得鲜红的仙桌,上面摆着十色糕点,稀疏地坐着四十来人,与左右厅里的拥挤行成鲜明的对面,显然都是大有身份的人。
堂前的条案上摆着三牲祭品,两旁点着一对尺高的红烛,墙上贴着一个巨大的寿字,笔酣墨饱,龙飞凤舞,刚劲非凡。
左侧的大师椅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着红衣,发丝乌青,目光清澈,皮肤紧致,五官比常人稍大,略显粗犷,年龄看来在四五十岁之间。
齐天只见常氏兄弟当先走到那红衣女子面前,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常水水说:“祝小花生辰快乐。”常火火道:“祝小花长命百岁。”他心中暗暗称奇,这女子看来顶多五旬左右,听常氏兄弟所说,自是寿星无疑,一百岁的女人还如此年轻,绝非保养可以保持?
那红衣妇人望着常水水道:“本来很快乐,如果看不见你们,还会更快乐。”言下自是在说,看见你们就不快乐了。
那红衣妇子转向常火火,继续道:“老身今天满一百岁,你祝我长命百岁,是不是盼我过了今天就死?”
常氏兄弟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那红衣女子面无表情的道:“面已经见过,你们可以走了。来人,送客。”
常火火忙道:“别,别,咱们多年不见,我哥俩给你准备了一点寿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将顺了赵四的礼物,捧在手上。
那红衣妇人犹疑片刻,终是忍不住好奇,拿起身边的龙头拐杖,将包裹挑了过去。眼前这两人虽然可恨,但如此有心,却也是头遭。
常火火暗松口气,人家既肯接受礼物,说明事情不无回旋的余地。见她解开包裹,露出一只尺长的锦盒,然而打开之后,不仅脸色变青,连着身子发抖,显然气极恼极。
常火火心中一惊,目光往那红衣妇子打开的锦盒望去,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只见里面装着一尊白玉雕像,长约九寸,雕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妙龄女子,姿势放荡,表情妩媚,栩栩如生。
那红衣妇女将锦盒抛在地上,那尊雕像滚将出来,在场的宾客看见,无不大惊失色。
常水水也倒吸一口冷气,怒目瞪着常火火,见他一脸无辜,随即想到,这礼物却是顺了赵四的。
那红衣女子怒不可遏道:“好你俩个死鬼,从前偷鸡摸狗,只是品行不端,现在越老越下流无耻了!”
一个须发半白、身材高大的老人,右手握着一樽造型古朴的青铜鹤形酒壶,左手拿着一只高腰玉杯,从左右大厅敬酒回来。身后跟了一男一女,男的四旬左右,和老人长相相似,显是一对父子。
那女的二十出头,身材高挑,皮肤粗糙,颧骨高,眼睛微陷,与眉毛相矩极短,相貌虽不出众,却别有一股异样的风情。
为首老人的道:“姑祖母息怒,今天是您老大喜的日子。”他一边劝说,走得近前,瞧见地上的雕像,不由脸色剧变,右手用力一握,“咔嚓”一声脆响,那只鹤壶被他握碎,破裂的铜片将他手掌划出几道口子,汩汨流出血来,浑不觉疼。
一众宾客一个个正襟危坐,毕竟稍有不慎,露出不敬的表情或言行,惹得春风亭主或寿星公迁怒,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听常火火嘻嘻笑道:“小展子还是这个暴脾气,一点没变。”众人均想人家一把年纪,还被叫做“小展子”,无不暗暗好笑,脸上的表情却一个比一个严肃呆板!
那老人循声望去,对方除了脸上皱纹多了许多,别的一如当年。换作别人如此无礼,早已承受他的雷霆之怒,可他知道姑祖母和人家纠葛颇深,却不敢贸然动手,冷着脸道:“想‘黑名无常’名震江湖,这般下作,莫不让天下英雄笑话?”
那红衣妇人冷笑道:“我看是‘黑白无耻’才对?”下面闻说,顿时群情激昂。
有的讶然道:“‘重楼榜’上七邪之二的‘黑白无常’?”有的不屑道:“原来是魔教中人,怪不得如此无礼?”有的慨然道:“‘重楼榜’上的绝顶高手,今日得见其三,可谓不虚此行!”
齐天一直不解常氏兄弟武功如此高深,却对自已礼遇有加,想到师父生前的讲叙,说“袭常功”与魔教渊源颇深,现在看来,当时人家将自已当作一家人。至于人家有事相求,自与魔教息息相关。
齐天随即想到,在洞中倾城流露出对魔教深所痛恨之意,要是知道自已与魔教中人交好,只恐轻则唾弃,重则翻脸?常氏兄弟为了自已千里求医,图谋自然非小,自已若是受了这个恩惠,他日势必纠缠不清,不由彷徨失措。
突然一阵“呛啷”声响,五人拨出兵器,一齐围了上来。一个穿着道袍的花甲老人沉声道:“魔教与我九大门派血海深仇,今日既然得见,青城陆道人虽然武功低微,斗胆请教一二。”
齐天虽没听过陆道人的名头,待见戴着三台冠,想来在道门中身份不低。另外四人三男一女,除了那女人持着尘拂,穿着杏袍,头挽双髻,也作道士装扮,年龄在三十左右,其余三个男的都是五十开外的俗家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