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庄九派的首脑,无不脸上变色,任去来破釜沉舟,就算赢得了对手,那也是一场惨败,比之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尤要为烈。
慧能心地慈善,叹息着道:“两位公子一时瑜亮,无论是谁有个闪失,都是我三庄九派巨大的损失!”
慧能这一番话,原是提醒当事三方,希望能为大局着想,中止这一场惨剧。可无伦是倾楠笙,还是任逍遥,或者归鹏,俱都无动于衷。
他三人身为当世大豪,慧能的话如何不知?无奈各有为难。倾楠笙作为主办方,虽有资格喊停,可前面死伤无数,自己没有插手,这时制止的话,不但难向之前死者的师门交待,射日山庄还得落下虚仁寡义的口实。
至于任逍遥和归鹏两人,无论是谁率先让儿子认输,都不啻承认自己不如对方。他两人虽是一庄之主,却也不是铁桶的江山,背后还有庞大的家族,事关山庄的荣辱,族里那些长辈们,自也不得轻易干休。
再者练武之人,习的先是一个心气,要是遇强既怂,那也费不着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尤其武功到了任去来和归无伦这种地步,一旦锐气受挫,意志失牢,成为心障,就不走火入魔,从此也再无寸进。
而武学一道,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是一般人,有他们现在的武功,倒也足以自保。可他两人身为继承人,如果停滞不前,那这资格也就丧失殆尽。
西门子书突然咳了一声。倾楠笙、任去来、归鹏三人一齐望去,见他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倾城。
三人都是天资卓绝之辈,顿时明白过来,若由倾城出面,不仅成效更佳,也于三庄颜面无损。
任去来走到倾城面前,愁容满面的道:“乖侄女,以来儿的身体,使出‘星陨功’,那是非死既残。”
归鹏跟着过去,腆着笑道:“好侄女,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场惨剧,如果还有一个人能避免,那非你莫属。”
倾城心念一动,淡淡的道:“侄女既不忍见得两位师兄刀兵相见,更不忍见的两位叔叔白发人送黑发人。”任逍遥和归鹏听她说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自禁的浮想联翩,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西门子书又咳了声,插口道:“两位公子都是不世的武学奇才,小姐要能避免这一场惨剧,想来两位庄主一定感激不尽。”任逍遥和归鹏齐声道:“那个自然。”
倾城叹了口气道:“侄女何尝不想劝止两位师兄,只是武功低微,实在爱莫能助,但愿老天保佑,两位师兄都能平安无事。”
倾楠笙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无论成与不成,总要试试。”倾城点头道:“既然爹爹也这样说,那我就尽力试试。可非常时期,少不了非常手段,只希望我无论做出什么事来,爹爹和两位叔叔都能理解。”
倾楠笙知女莫若父,素知这女儿鬼灵精怪,心中一凛。任逍遥连忙道:“侄女要能中止这场比武,别说理解,就是你有什么要求,任叔叔也不能眨下眼。”
归鹏连连点头,道:“对,对,别人要敢说个不字,你归叔叔我也得和他拼命。”倾城忽然笑了笑,道:“要是我爹爹不能理解呢?”
归鹏愣了愣,他虽然不明就里,可纵是天大的事,那也比不上自己儿子重要,当即道:“你爹爹当然也能理解的。”任逍遥道:“就是倾兄不能理解,我和归兄也要劝着他接受,你尽管放心就是。”
倾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试试。”她话一说完,飞身掠上比武台,落在归无伦和任去来中间。
任去来正待动手,见她突然拦在面前,连忙顿住道:“师妹这是干嘛?”倾城道:“你这又干嘛?花着一张脸,是唱戏么?”
任去来呐呐的道:“我……我……”归无伦见他唯唯诺诺,就像一只小猫一般,之前的气慨荡然无存,忍俊不禁,不由扑哧一声。
倾城转过身去,指着他鼻子,道:“还有你,好好的人不做,偏要戴着个面具做鬼。还不给我取下来,想吓死我么?”
归无伦道:“我……我……”倾城道:“我什么我?”夹手抓着面具一角。归无伦不敢还手,只能任他将面具扯了下来。
倾城随手一甩,那张面具旋转着飞出,夜色中也不知落向那里。她走到台边,遥遥的向齐天招了招手,道:“你也上来。”齐天不明所以,不敢有违,只得乖乖的走上台去。
众人见他和任去来、归无伦三人,无一不是青年才俊的佼佼者,可对一个姑娘无不言听计从,都大感讶异。
归无伦皱了皱眉道:“这是我和任兄的比武,师妹叫他上来干嘛?”他之前将“任兄”改为“你”,现在倾城在场,为了不让人家觉得自己鸡肠小肚,又将称呼改了过来。
倾城嫣然道:“以后都一家人,大家提前打个招呼。姓名你们都知道,我就不介绍了。”
齐天作了一揖,道:“和任兄已经见过了,倒是久闻归公子的大名,恨未识荆。”
归无伦视而不见,向倾城道:“人家朝庭的候爷,和我奇门三庄,就是再过一百年,也成不了一家人。”
倾城道:“朝庭的候爷,自然成不了一家人,可要是射日山庄的女婿,那就另当别论了。”
归无伦愕然道:“师妹此话何意?”倾城道:“不瞒两位师兄,这场比武招亲,原是我爹爹特意安排,好使他乘龙快婿,藉此扬名立万。”
归无伦笑道:“师妹是怕我伤在这任兄‘星陨功’下,所以编排了这个笑话么?”
倾城摇了摇头道:“师兄也不想想,比武招亲,又不是考状元,那还有比文的?要不是我爹爹知他文章写的好,怎会安排了文试,并让他轮空三场。可笑两位师兄却不自知,还在这里生死相拼,师妹我不忍于心,所以才提前告知。”
归无伦想了一想,果是大有道理。倾城又道:“再说这事关乎师妹的名节,就算为了让两位师兄止戈,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冒充。不信你问问归伯伯,他们仨个也知道。”
归无伦转头向父亲望去。归鹏有言在此,只得点了点头。他完了低声向倾楠笙道:“倾兄这事可有失厚道。你要和代王府联盟,我和任兄也许有些微词,可代王府终是有别其他王府,想也能勉强接受。何必为了捧自己的女婿,让别人遭罪,还差点让来儿和无伦侄儿反目成仇?”语气冷淡,颇为不快。
倾楠笙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心想这可不是你俩求着这丫头出面,才让她有机可乘?只是现在矢口否认,一来人家未必肯信,二来出尔反尔。
西门子书插口道:“归庄主可错怪我家庄主了,他如此为之,其实另有深意。武林中近来太平无事,这利器在匣中方久了,难免生锈。庄主借此大会,让三庄九派的弟子,或锤炼心性,或自视不足,或明白人外有人,说来利大于弊。”
任逍遥迟疑道:“西门管家不说,任某倒还不知。只是任兄虽然用心良苦,可此事瞄着我们,还是他的不对,最少也得罚酒三杯。”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虽然心中各有算盘,知道事情未必如此简单。可西门子书言之有物,像南宫骏虽败,回去若得锤炼心性,武功必定大有长进,说来也是三庄九派之幸。
倾城环目四顾,见台下的宾客,脸上多有嘲弄之色,显为那些伤亡在此的同门或好友气愤难甘。自己棋行险招,虽然有言在先,能堵归鹏和任逍遥的嘴,父亲一定恼怒至极。若自己能为射日山庄挽回一点颜面,让这些不满的人得到一些满足,想来多少能平息一下父亲的怒火。
倾城一念至此,大声说道:“射日山庄举办此次大会,最大的初衷,虽然诚如子书叔叔所言,在于催进少年英雄的交流,能够更进一步。只是刀剑无眼,对于伤亡的朋友,射日山庄深表歉意。那些有家眷的死者,山庄自会支付家属抚恤金,其余比武幸存者,有师门的皆可获赠武学秘笈一本,没有师门的若是愿意,也可拜入射日山庄门下。至于那些文试被淘汰的,山庄各有重礼相赠。”
台下闻言,登时欢声雷动。倾楠笙一张脸,本来比锅底还要黑,待见群情激昂,硬生生将一场闹剧,变成一场众相称誉的美事,不由脸色稍霁。至于女儿许诺的那些事,无伦是付抚恤金,还是送重礼,或者赠秘笈,对山庄来说,皆是小事一桩。
归无伦颓然道:“任兄,倾庄主的乘龙快婿,原来早有内定,你我还要打吗?”任去来一直默不作声,突然冷冷的道:“无论是谁要想成为奇门三庄的人,和得先过了任某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