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木紫一语点破之后,女鸳鸯才意识到,自己从前天到昨天的晕乎乎的快乐都透着深深的诡异。
女鸳鸯脸色惨白,比月牙映照出来的月光还要白几分:“是啊,我的老公怎么了,他现在在哪里?各位,请帮我找他回来,好吗?”
刚才在森林暗处的恐惧感又回来了,而且带着一种更真实的凉意,刚才的噩梦还有醒来的机会,现在她想要再次醒来,却发现无法做到了。
燕子张开双臂,对众禽妖说:“诸位同道,咱们搜山吧。”
昨晚,李木紫找到燕子,本来是提出立刻把大家组织起来,去西边湖畔搜山,去营救男鸳鸯。
但是燕子说,至今伯劳鸟、鸵鸟、鸳鸯都没有遇到什么坏事,谈何“营救”?让大家大半夜不睡觉去搜山,拿不出合适的理由。
这里就是燕子的领导力的局限之处了。
他匆匆把一群没有亲缘关系的禽妖捏合在一道,能让大家住在一起就已经费了九鸵二鹫之力,终究不能像一个封建大家长那样凭着权威发号施令,也没有火山寺、黑石山那种几千年传统形成的凝聚力。
当然,能够敏锐地识别到自己权力的极限,这说明燕子的领导力还是有一手的。
虽然如此,他本人还是愿意陪着李木紫熬夜,于是李木紫领着他去百鸟国西边的山间湖泊看了一圈,果然不存在什么庄园。鸳鸯夫妇不知道看到的是幻景还是梦境。
为了说服众禽妖,李木紫就在第二天准备了一套同样的旅游套餐。
送花的小男孩与摇纸扇的青年都是她事先雇佣的。
氪金抽卡的摊位也事先氪足了钱,抽好一张“特别超级稀有”的金卡,然后交给摊主把金卡藏起来,等到女鸳鸯来抽的时候,让她轻易抽出。
短裤也事先就多买了一条,扔在女鸳鸯最后恐慌而容易找到的地方。李木紫总不好在森林里当场把自己身上的短裤脱掉扔下……
就在女鸳鸯在森林边缘的黑暗中兜着圈子哭喊的时候,百鸟国的同道们都蹲在树梢围观、细听。
李木紫预言女鸳鸯会飞出来,果然如此,于是大家提着灯笼也追到云层上方。
事到如今,在场的所有禽妖都明白了,女鸳鸯不担心老公是不正常的。那么为什么“庄园主人”要给她设下这样的心理陷阱呢?恐怕她的老公已经处在真的非常值得担心的境地了。
没有哪个禽妖再反对连夜搜山。
百鸟国登记在册的成员有八十多个,这次出动的有六十多个,全都是冶纯境界的大妖,着实是一支实力不小的力量。
即便不考虑李木紫的协助,这六十多个大妖面对一两个真人,也有一战之力。
燕子组织他们在湖边划了一块块小块,分割包干,忙碌半夜之后,没有在蛮荒中发现任何文明的迹象,没有残留的一砖一瓦存在,但找到了男鸳鸯的遗骨。
只有森森白骨,被煮熟了,啃得干干净净,旁边不远处是衣饰、羽毛。众禽妖大多不忍直视。
女鸳鸯当场怔住,双眼彻底失去了神采,轻轻抚摸白骨,没有哭,没有眼泪,也不说话。
众禽妖心下恻然,都知道她虽然逃得活命,但这一生已经被毁。
大家求助地望向李木紫。
李木紫说:“诸位谁发现了有什么仙力或者法宝的遗留?”
所有禽妖都摇头。
李木紫做了个深呼吸,说:“好吧,我想想办法。”
这时距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了,李木紫跟着众禽妖回到百鸟国那棵大树,先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下,利用凌晨最后的时间短暂休息一会儿。
她思忖着,打算天一亮就去找冯瑾,冯瑾是幻术这些事的专家。
还可以去找钱飞,新大陆的不可思议现象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个危险难题,对于钱飞来说或许是个宝贝。
钱飞的视野与思维方式,至今李木紫都觉得难以企及。
至于净草……
李木紫翻了个身,愤愤地想:“呸,她能派上什么用场?只会气我,我才不会去找她。”
……
躺了好一会儿,外面仍然一片漆黑,李木紫觉得奇怪,好像时间过得很慢似的,也听不到打五更的梆子响。
北半球的秋分刚过,也就是说,南半球的春分刚过,日夜时长应该都差不多才对。
无论如何,她是躺不住了,起身信步出门,去附近的树林里随便走走。
这也很奇怪,为什么不直接飞去旧大陆找小瑾呢?
或者去新阳东市。但今天李木紫就觉得还需要在无人之处散步一会儿,想让内心平静下来,可能是想要酝酿一下对冯瑾、对钱飞该用什么说辞。
她独自走在原始森林里,不多时,百鸟国的那棵大树已经被浓密树木遮住,看不到了。
弥漫无所不在的黑暗仿佛在啃食着附近的每一棵树的树干、枝叶。每一棵树的树干上出现了一张人脸,有的是在谄媚地笑,有的是在怒骂,有的是向往而坚定的表情。
几十张人脸,几百张人脸……
李木紫反而越发清醒。她清清楚楚地想,我这是中了梦魇、中了幻术了啊。
我本来还想尽快去找钱前辈、小瑾帮忙,但那使用幻术的高人,立刻就找上我了。
即便自我感觉很清醒,但却完全无法突破这幻术。
李木紫眯起眼四处观察,四周的昏暗与黑暗之中没有任何破绽。
她甚至能够察觉到这幻术的主人是谁。
因为她有过一次在亿万禽类之中都绝无仅有的经验。
她在童年时,大约六岁时,曾经被黄鼠狼用幻术控制过一次。
当时那只是一只普通的黄鼠狼,用的幻术是什么呢?就是跳舞。
人类有时能看到黄鼠狼跳舞,小小的一只黄鼠狼,很灵巧地原地翻跟头,左摇右摆,人类会觉得有趣。
但如果是鸡、兔看到那舞蹈,整个心神就会被魇住,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眼睁睁地看着黄鼠狼越舞越近,自己无法动弹,无法反抗,直到被咬断喉咙的一刹那,才来得及发出最后的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