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瑾澜进内殿时,见萧沣正睁着眼淡漠的看着幔帐顶部。
见她进来,他看向她,眸色清凌凌的。
万瑾澜坐在床榻边,抓着他的手,“王爷今个怎么不闹着下榻了?”
“你再闹一次,我估计马上就能做寡妇。”
“母后走前最担忧的就是你,只要你好起来,母后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萧沣瘦到骨节分明的大掌回握她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握住她的手,像是做过很多次,身体也没有丝毫不适。
万瑾澜语气轻松的说道:“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你去告知陛下,肃王要造反。万不可将平叛的差事交给肃王。”
万瑾澜愣了愣,“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萧沣道:“进宫之前,江惑说的。”
“王爷可知自己中了蛊虫?可知道是怎么中的?”
“我本在江南,巡视盐场时遇到了青州逃来的难民,随即去了青州,后遭遇伏杀,被广陵王的人所救。”
他受过刀伤、剑伤、中过毒,身上所有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他都明了,只有在广陵王那用过一次膳后突然腹痛不止让他怀疑。
万瑾澜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萧沣皱眉提出疑问:“你是说,萧铮提出以康宁郡主换解药的条件?”
万瑾澜点头,小声愤愤不平,“陛下他不想救你。”
她伏下身子,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的药也有问题…”
萧沣皱起眉。
皇兄没道理这么对他,到底为什么?
“王爷,等我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把消息递给陛下。”
万瑾澜伏在他耳边,将夏柳姑姑的话简洁明了的说了一遍。
“你与陛下并非一母同胞,当年母后是产下一个皇子,同时她宫里的宫女穗儿也在同日产下了一个皇子,穗儿胆大包天,将两个孩子换了,后来王爷你的亲兄长得病死了,据母后查证,是穗儿故意将孩子放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的。母后本不知情,还是后来穗儿思儿心切,总是在陛下面前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又见陛下面相与穗儿相像,真相才暴露。”
萧沣神色震惊,他真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
“母后将穗儿活刮了,当时因为处境艰难,母后虽是皇后,却倍受冷落,没有皇子傍身,处境只会更加艰难。那些事情太后是瞒着还是皇子时的陛下的,心中虽有结缔,却一直将他当作亲生的。”
萧沣语气干涩,“母后可说当年为何将我扔在京都?”
在京都,他被圈养在别院,每日吃不饱,冬日里穿不暖,还有宫女和太监对他…
在小别院的每一日,他都过着猪狗不如尊严扫地的日子。
母后带着皇兄回到京都后,他还差点被祭了旗。
听着母后骑在马上在城下冷着脸说不在乎他,死活与她无关时,那一瞬间血液被冻住的感觉和母后冷漠无情射向他的箭,他此生难忘。
萧沣一字一句,语气艰涩。
万瑾澜听的心里难受,原来他幼时经历过这些。
“母后若不那么说,你才是死路一条。”
萧沣眉宇间都是伤怀,“一切安定下来后母后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我,不敢信。”
他是被母亲抛弃过的人。
“当年将你留在京都,也是形势危急不得已之下才会如此,我相信,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陛下并非母后亲生,这些年对你本就愧疚,如今她走了,王爷要是记恨母后,也是不放过自己。”
万瑾澜语气轻柔,怀着对太后的一份愧疚。
“当初若不是我将事情告诉母后,母后不会因为你和陛下撕破脸,更不会突然暴毙。”
“黄嬷嬷临终前说,穗儿死前留了一封血书给陛下,告知陛下,母后自己的儿子突发疾病而亡,便将她的儿子抢了去,并且要斩草除根的杀了她,日后让陛下为她报仇。”
萧沣问:“黄嬷嬷有没有说是何时将遗书给陛下的?”
萧沣总有种奇异的感觉,如果广陵王不是对宫中局势了如指掌,怎么会用康宁郡主挑拨太后与皇帝的关系,让二人关系破裂?
广陵王应当不光知晓皇兄不是他亲皇兄,还知晓,穗儿与母后之间的恩怨。
那与青州刺史牵扯不清的肃王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至于黄嬷嬷,真的是皇帝的人吗?
“关于穗儿的遗书,夏柳姑姑没说太多,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王爷如今要清楚的是,陛下不希望你活下来!”
万瑾澜半直起腰看向他,面上歉疚,神色认真“萧沣,你怪我吗?当初是我自作聪明,将事情都丢给母后。”
萧沣抬起手,理了理她的鬓角,“怪你太聪明?若我是你,大概也会选择同样的法子。”
万瑾澜的心弦蓦地一松。
她将头轻轻放在他颈窝,鼻尖萦来的药味她已经习惯。
他轻轻用手臂环着她,心中叹息:我好似只有你了。
从未拥有过太多,母后已经离去,从前濡慕的兄长如今不想让他活下去。
他想去问他,却怕她和他一起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问:“还需要我去告知陛下肃王之事吗?”
萧沣沉默半晌,眸中晦暗,最后摇了摇头。
他终究不是圣人,没法再如过去那般看待兄长。
皇帝对肃王的忌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除非迫不得已,不会让肃王领北军去打广陵王。
想到此处,萧沣神色一震,“我知晓了。”
若青州刺史本来就是肃王的人,那广陵王是不是一直在肃王的算计中?
肃王的势力,皇帝和他,可能都低估了。
万瑾澜不解的看向他。
萧沣并未说下去,因为太医来了。
“王爷继续睡吧。”
萧沣立马听话的阖上了眼,听到她的轻笑声,他面皮微僵。
太医今日把脉的时日有些长,眉头皱着,神色惊疑不定。
万瑾澜好整以暇的等着。
“如何了,宋太医?”
宋太医迟疑道:“王爷的身子如今比前些日子有了起色。”
万瑾澜宫人都在外守着,殿内只有一个药童和宋太医二人,她轻笑一声,“宋太医开的药全被本妃倒了,我们王爷这身体,好似不喝药,都能好转。”
宋太医一愣,随即面色不自然起来,药童不知所以然的立在原地。
万瑾澜将药童打发到侧殿,随即不善的看向宋太医。
“也不知道宋太医是如何在太医院做那么多年太医的,病人在你手中,竟然会越来越虚弱。”
宋太医冷汗涔涔,眼神躲闪。
万瑾澜冷笑,“本妃念在太医在宫里也不易,过去的事暂时不计较,若让本妃知晓你再做什么手脚,我们王爷要是出事,你在宫外的家人都得给他陪葬。”
宋太医擦了擦汗,“谢王妃宽怀大量,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二人心照不宣。
他只是听从皇命行事,但若将事情闹起来,皇帝必然会牺牲他。
如今齐王妃的威胁,也只是让他闭紧嘴巴,对飞羽殿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从医多年,知晓以齐王的病症,如果没有用其它药,不可能好转。
宋太医心里愁,到时若是齐王一日日好起来,他的命,也保不住了。
“宋太医不用愁,过些日子王爷再好些,本妃就以医术不精的名头将你赶出飞羽殿。”
宋太医脸更苦了,做太医的,被指责医术不精,日后哪里还有前程,但比起丢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宋太医既然做了,付出代价不是应该?”
宋太医能怎么办?
待太医走后,万瑾澜碰了碰萧沣的脸,见他不睁眼,便知他又睡着了。
她有些愁,不知道未来要怎么办。
若皇帝一心对萧沣下手,他又能躲过几次。
萧沣好起来后,皇帝又会如何对付他?
比起莱妃宫中那个怀着孕的瑞王侍妾,萧明环的可能是不是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