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竹林间,两人沿着溪水而行。
连城终于能问他了,“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谢寂不语,他实在忍不住时,便在同一只手上继续划,此时天气炎热,伤口又痛又痒。
见他不答话,连城拿过他的手,将布条折开,上面数道伤口纵横交错,触目惊心,这人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她吃惊道:“你,你都伤成这样了......在官署处理公务时,要如何写字?会不会误了公事?”
谢寂一阵气闷,对她扬扬左手。
没想到连城最关心的是朝中公务,还真是有胸有大局的公主啊。
连城托着他的手,鼓起腮帮子轻轻给他吹了两下,这得多疼啊。
谢寂马上不闷了,手心痒痒的,心尖更痒。
连城担伤心口会化脓,又小心给他缠上,“记得每天清洗伤口,还有换药,听到了吗?”
谢寂点头,公主还是关心他的。
连城有点恼了:“谢少卿,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都不跟我说话。你该不是还在为——” 她叹气,“这都过去多久了,有半个月了吧?”
谢寂平静道:“十七天。”
连城一噎,记得这么清,他果然还在介意。
她劝道:“谢少卿,人之大欲,不丢脸。你有这反应是好事,说明你是正常男人。我都没说什么,你还和自己过不去了?”
谢寂心想,你若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有意岔开话题:“听说你前日避让我母亲的马驾,公主不必如此,按礼制即可。”
“这有什么,咱们是朋友,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避让的,你不满意?”
她是说者无意,谢寂却听到心里了,连城真是......
连城又低头去看他的腰带,这回该系结实了吧?
上次是他系得太松,绝不是她手劲大。
谢寂被她看得不自在,公主这是往哪看呢?懂不懂矜持?
连城不怀好意道:“……对了,刚才那位朱小娘子,就是水榭事件人物之一?”
她将永安说的传言称之为水榭事件。
谢寂皱眉,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又听到了什么?该不会又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吧。
果然,连城贼贼道:“听你同其中一位,衣衫半解,干柴烈火时,被另一位打断了?”
谢寂:......
他真生气了,什么干柴烈火,谁瞎传的?
“哈哈......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啧......她们有没有互相扯头发,或是打对方的脸?”
她笑得微微弯下腰,扶住旁边一根竹子站住。
想到话本上男人该有的反应,她又压低声音:“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们真的在水榭?咳......小少卿……”
谢寂牙都要咬碎了,他忍无可忍上前逼视她,眼中黑亮得吓人,像是燃烧的火焰。
连城不由退后,背靠在竹子上。
谢寂一只手臂绕过她侧腰,手扶着竹子,几乎要将她抵在上面。
他很想将她的手按向身下......但这么做实在畜牲,想想就畜牲。
也不想想是谁先挑起的?
她还笑!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连城偏过脸,似乎有些不适,他将她的头掰向自己,低道:“连城,别听信流言。我们只是聊了两句,再无其它,你信我可好?”
他不希望连城对他有半点误会。
他谢寂,不是对谁都低俗的。
连城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谢寂,莫名有些气怯,她点头。
继尔又辩解:“对......对不住,刚才是坏连城在作崇,我是好连城,我保证不再笑你。”
啊,坏连城做的事,跟她好连城有什么关系?
她强词夺理的样子有些心虚,眼睛还眨个不停。
谢寂心中突然软得不行,什么好坏连城?她就是她,还想赖账不成?
谢寂抬高头,下巴若有若无擦过她的柔软发顶:“……嗯,好连城。”
小公主,你这么任性,我实在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两人隔得太近,气息交缠,连城都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味。
她有些心慌,伸手将人推开,摸出那只蓝色香袋:“你,你要不要这个?”
谢寂接过去看,公主竟然有如此丑的东西?
他平日不算铺张奢华,但作为世家子弟,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哪里见过这么丑的物品。
他艰难道:“好丑......公主喜欢香袋?我送你一些漂亮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送连城一些礼物。
连城怏怏收起来,她也是要面子的,算了,不喜欢就不给他。
本来还想邀请谢寂过几日去她的庄园看看,这下也没了心思。
几日后,太府官署,太子代天子巡察。
有同僚悄悄论着太子的服饰,“看到太子身上的香袋了吗?做工也太粗糙了......”
谢寂不禁看过去,太子腰间果然挂着一个香袋,丑得和连城那天拿给他的一脉相承,就是颜色不同。
太子留意到他们的目光,众人赶紧噤声。
他宽容一笑:“这是孤的六妹所赠,香料是她亲手放进去的,也是她亲手所缝。父皇与孤各有一个。”
众人忙恭维:“哎哟,仔细一看,这香袋颇有新颖别致之处,殿下与公主真是亲厚,叫人好生羡慕。”
太子很满意。
谢寂傻眼。
他脑中全是那天连城问他要不要样子,他真是蠢到家了。
那么丑的东西,只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连城在庄园待了几日,长乐与丹阳来看她,顺便小住。
看到侧屋里一排排木屐,长乐笑她:“你这么多木屐,每天一双,两月都不重样吧。”
丹阳拎起一双来:“每双颜色都不同,甚美。”
连城笑道:“夏季穿着最合适,不像布鞋那么闷脚,你们若是喜欢,挑几双新的拿去穿。”
两人觉得确实不错,便笑着道谢。
长乐道:“好久没有见到八弟了,都快一年了吧。”
八皇子赵王是连城的同胞弟弟,自幼寡言少语,满十二岁时去了封地邯郸。
诸王要不要去封地,其实全凭皇帝心意。
至于去封地后多久回京,依例是三年朝见一次。
但这也要看皇帝,他若下诏,诸王每年可进京,他若不愿,诸王十年也不得进京。
丹阳道:“连城,你不如向陛下进言,让陛下召赵王回京?”
长乐嗤笑:“那晋王他们岂不是也要回来?这下贤妃该高兴了,她如今身边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宁和,做梦都想着儿子回来。”
贤妃当年小意温柔,没少抢她母妃的宠,她那时都记事了,一向不喜贤妃。
连城摇头,她不能进言,太子仁厚软弱,几位皇子回京后,难免会有朝臣心思浮动,与各皇子勾搭结党。
世人都道皇帝最宠她,那是因从幼年起,她就不曾对父皇提过要求,从不让他为难,做最聪明懂事的公主。
父皇讨厌别人勉强他,母后也从不对他提什么要求,她身体虚弱,加上心中抑郁,年纪轻轻便去世了。
父皇将母后葬在帝陵,说将来要与她合葬,来生两人再做夫妻。
可连城知道,母亲并不愿与父皇合葬,更别说再与他做夫妻。
若真有来生,她都不愿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