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寂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停住脚步回看,是一位麻衣短褐的黑脸少年。
他淡声道:“小郎君,你跟着我所为何事?”
少年吸吸鼻子,“大概是因为你身上有股野味,我闻着味来了。”
谢寂:......
“啧,居然爱吃冬瓜糖,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似的。”
谢寂看着少年手中同样的纸袋,一阵无语。
少年还要再说什么,两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朝他奔过来。
“那唱艳曲的小崽子——你别跑!敢偷我们的钱袋。”
少年冷笑,果然跟来了。
这两人是惯偷,他们看少年卖唱赚了钱,又是外地来的,就想偷走他的钱。
一路尾随少年,待他出了甜货铺,他们假装不小心碰到他,将他的钱袋顺走。
打开一看,钱袋里竟是几根冬瓜糖。
而他们自己的钱袋不翼而飞。
他娘的,整日打鹰,倒叫鹰给啄了眼!
他们气急气败坏的追到这里,绝不能放过这小子!
少年作出惊恐样,“求求两位大哥......饶了我吧,我也不想啊,都是他逼我!”
他手指向谢寂。
“这人黑心肝!他不但逼我卖唱,还逼我去偷钱!唱曲赚的钱,还有刚才偷你们的钱,全给他了!”
两人看看谢寂,不禁有些怀疑,这人衣饰精致,不像是干行骗勾当的。
他们敢教训无依无靠的毛小子,但对于有身份的人,却不敢轻易招惹。
少年怂恿他们,“怕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就会骗我姐姐的钱!图谋她嫁妆!”
两人回想起来,恍然大悟,“哦——他就是你口中的那野男人啊。”
刚才他们尾随少年,听到他对同行的女子说,有个野男人专骗他姐姐的钱。
“对,就是他!把钱抢回来,我给你们盯梢。”
“他身上的钱不少呢,看他穿得多好。”
两人不再犹豫,向谢寂走去,“兄弟,你行骗,我们偷,算来也是同行,借点钱花花?反正你相好的女人有钱。”
少年嘿嘿直笑,姓谢的,吃点苦头吧!
但他没能笑多久......
——因为倒地痛呼是那两个男子。
谢寂看着散落一地的冬瓜糖,语气平平:“卖唱的小郎君,你为何为难我?”
少年有些意外,心中暗骂,“你一介文官,武艺竟......”
“我朝文武不分家,提笔能治国,上马能杀敌,不可以?”
少年阴阳怪气,“哟,你倒是个人才。”
谢寂对他一礼:“不敢当,学来防身而已,赵王殿下。”
卫不器微怔,“你怎知是我?”
“微臣够野,所以知道。”
卫不器:......
他皮笑肉不笑,“呵,你身上的那个香袋真丑,什么品位......”
谢嘴角微扬,“丑是丑,但它价值连城。” 他轻抚香袋,目光温柔有情。
卫不器打了个寒颤,这眼神,肉麻得很。
当年父皇看母后的眼神就是如此。
可是父皇到底还是让母后伤心了,希望姐姐不要步母后的后尘。
***
连城公主府,密厅。
连城有些迟疑,“你,你说你是......不器?”
这不能怪她,当年她离京时,卫不器才九岁,是个精致的半大男孩,沉默少言。
而眼前这位少年,皮肤极黑,神色间有几分疏狂,她一时不敢认。
要不是谢寂带他来,他怕是连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了。
卫不器急得跳脚:“姐姐,真是我,你怎么能认不出我呢?”
连城辨认半天,才确定这就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弟弟。
但卫不器想象中的,种种久别重逢的温馨场景.....
——半点都没出现。
因为谢寂这厮,他把什么都和姐姐说了。
他还怪会添油加醋的!不要脸!
连城听完后,追着卫不器打,下手又快又准。
“叫你当街唱曲!”
“叫你偷人家钱!”
“叫你污蔑少卿!他哪里野了,哪里野了?”
.....
卫不器抱头,“姐姐,别打了,咱们这还有外人在呢。”
谢寂闻言补充,“他还害微臣给公主买的冬瓜糖没了。”
连城又补他一拳。
卫不器嚷嚷,“他人品真是低劣,尽会挑事!姐姐,我也给你买了冬瓜糖,是我唱曲赚的。”
连城更怒,“听邯郸人走路姿式好看,赵王在邯郸待了那么久,怎么不当街走两步?”
“我才不要学,让谢少卿学去!”
“俗话说得好,男人有才艺,女人不会腻!”
谢寂:......
连城朝卫不器屁股上踹出一脚,“霜降,带赵王去沐浴更衣,脏死了。”
看着卫不器的背影,连城心底才松弛下来,“他总算平安进了洛阳。”
谢寂知道,她等弟弟其实等得很紧张,柔声安慰:“公主别担心,赵王行事自有章法。”
这位赵王,绝非等闲之辈。
“我与弟弟五年未见,他变化太多了。”
连城虽然能对卫不器又打又骂,也疼爱他,但看不透他。
母后临终前对她说,她当初劝陛下立庶长子为储君,原因有二。
其一就想让他们姐弟日子过得轻松,不必背负太多。
但她渐渐后悔了,三岁看老,卫不器年纪虽小,心思却深不可测,长大后不知会如何搅弄风云。
卫不器沐浴完,换好干净的衣服出现在两人面前。
此时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五官英挺深邃,皮肤白皙,一副矜贵的模样。
连城感慨,弟弟真的长大了,有几分像父皇。
桌上摆着八样吃食,正冒着腾腾热气,是给卫不器准备的。
“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吃。”
卫不器哼一声拿起筷子,他饿坏了,但还顾及着吃相。
谢寂拿出一根冬瓜糖,“公主尝尝。”
连城伸出手心,眼睛笑成弯月,看着十分欢喜。
卫不器斜眼看他腰间,“姐姐啊,男人可不能惯着,拿你给的东西瞎显摆。”
这么丑的香袋,他是怎么好意思戴出去的?
连城无奈:“好了,姐姐也有给你做。”
卫不器抹抹嘴,“姐姐都给谁做了香袋?”
“父皇,大哥,少卿,还有你。”
“哼,我就知道!不是别人挑剩的,你也不给我。”
“什么挑剩的?给你们每个人的颜色都不同!爱要不要!我说,你小时候也没这么矫情啊?”
卫不器冷笑,“姐姐跟以前也不同啊。”
他看谢寂一眼,“他有二十来岁了吧?姐姐年底才十六。我记得你说过,将来嫁人,要找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连城有些迷茫,“是吗,我说过这个?我,我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你说——同年同月同日生,将来好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你夫君比你老,他会先死,留下你一个多孤单。”
连城:.......
“不止如此,姐姐还说,若找不到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人,就找年纪小的。”
谢寂看向连城,她真是这样想吗?
她果然更喜欢年轻的郎君!
卫不器终于看到谢寂吃瘪,十分得意。
“哎呀,姐姐说,男人比她年纪小没关系。她临死的时候,会带那人一块走,不留他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