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坐定,出仪礼节,她客客气气与众人寒暄了几句。
众人见她美丽无双,却无矜傲之色,不由暗暗赞称。
但她们受谢夫人之邀前来,不是为称赞公主,而是为给谢夫人撑场面。
在给儿媳立威这件事上,她们立场是一致的。
一盘盘菜被端上来,有些甚至是她没见过的菜色。
连城微怔,这席面过于丰盛了,甚至有些铺张。
她不知,这是谢夫人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她见识下钟鸣鼎食之家的排场。
田嬷嬷给她盛一碗爽滑的银雪羹,待连城喝了两口,便为她布菜。
她也不看别人,只管敛目照顾连城。
各位夫人都是有眼力劲的,她们见田嬷嬷如此,便知道她是个厉害的。
一旁的庖厨侍人忙着炙烤鹿肉。
待烤好第一盘,侍人将盘子端给谢夫人,谢夫人笑道:“给公主端过去,她是贵客。”
侍人忙将盘子端到连城案几前,“公主请用。”
众人齐齐看着连城,猜她会不会谦让?
连城颌首:“谢夫人客气了。”
若在平时,她大概会谦让一二,但今天这情形不能。
田嬷嬷用银箸给连城夹了片鹿肉,放在调料粉蘸了蘸,小心喂给连城。
入口微烫,香,辛辣。
好吃!
见她眼睛亮起,田嬷嬷就知道她喜欢,便将银箸递给她,“公主慢用。”
鹿肉炙烤得很快,片刻后,各位夫人案几上都摆了一盘。
崔夫人看着烤肉不动,她儿媳会意,为她挟肉,小心蘸上调料粉,再放到一个精致的小盘里递给崔夫人。
崔夫人矜持接过,放到嘴里轻嚼,精致的长眉一挑,“胡椒粉蘸多了。”
她儿媳低眉顺眼,“是,儿媳知晓了。”
再挟起一片肉,将肉在粉盘轻蘸。
崔夫人尝了尝,这次眼皮一抬,“这次还成。”
郑夫人打趣:“好生羡慕崔夫人,有这般孝顺温良的儿媳。”
崔夫人回道:“郑夫人别笑话我,听说你家长媳入门后,常常五更天起,为郑夫人做羹汤。你羡慕我做甚?再说你家小儿媳不正侍奉你?”
崔夫人说得没错,在场的夫人们,每人都带了儿媳前来。
此时各位儿媳都在侍候着她们用饭,自家婆婆的眼睛往哪看,她们的筷子便往哪处去。
时不时还问一句:“婆婆,这道菜可合口味?”
若是自家婆婆放下筷子,她们便立时添汤,让婆婆顺口,或是递上面巾,让婆婆擦嘴。
谢宣夫人更是不甘落后,添汤布菜不亦乐乎,声音比平日柔和许多。
她甚至亲自烤了一盘肉给谢夫人吃。
王夫人不由感慨:“谢夫人,二郎新妇真能干,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哼,谢宣夫人明明就是装得,她以前可没这么殷切。
杨夫人接过话头:“此等礼仪风范,不是一两日能教出来的,还是谢家会娶新妇。”
谢宣夫人抑制住心中得意:“诸位夫人过奖了。妾听说,薄姐姐对杨夫人晨昏定省,便是夜间,也常侍奉在侧呢。”
她口中的薄姐姐是杨夫人的儿媳,丈夫外任时,她没有同去,派了两个妾室跟去,自己则留在京中侍奉婆婆。
几家夫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起来。
田嬷嬷眉头微皱,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明明有侍女,何苦非要儿媳们服侍?
天天晨昏定省的,难是得了重疾快死了,看一眼少一眼?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刁难儿媳、给儿媳立规矩之人。
谢夫人摆明了是做给公主看的。
见公主都眼皮都不曾抬,她松口气,这些人的话,便当是屁吧。
连城见那些儿媳只顾忙着侍奉婆婆,一口菜都没吃上,她心中叹气,走到炙具前。
她利落的烤了几盘肉,让人将肉送到她们案几前。
各夫人不由面面相觑,怎么,公主这是亲自为她们烤肉吃?
连城起身笑道:“诸位夫人吃得倒是开心,但你们的儿媳都还空着肚子。你们不心疼,本宫替你们心疼。”
“同样是人,到了午饭时,哪个会不饿?这些肉,是本宫烤给她们吃的。”
众夫人不料她突然发难。
郑夫人笑道:“公主误会了,我们岂会苛待自家儿媳,是她们孝顺罢了。”
她夫君是侯位,在众夫人里,数她的身份最高,年纪也最大,故出面缓和气氛。
连城轻快道:“是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这些世家,惯会磋磨儿媳。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众夫人脸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
公主这是毫不留情的往她们脸上扇巴掌。
她们的儿媳心中更慌张,却隐隐觉得有点解气。
除了天生喜欢受虐的女子,哪个不想过得轻松些?
谁不想有闲暇赏花赏月,好好用餐饭呢?
见她们不动筷子,连城冷声道:“本宫赐物,你们敢拒绝?里面又没放毒,吃!”
见她声色俱厉,众夫人忙对自家儿媳使眼色,示意她们赶紧吃。
众位儿媳不敢违抗,齐声谢过连城,用起烤肉。
连城拍拍手,坐回位子上:“大家都有吃有喝,其乐融融,这才叫宴席。”
“再有婆婆让儿媳侍餐之事,被本宫知晓,只能请她去宫中一叙。看她是没手,还是家中无侍人可用!”
谢夫人再也笑不出来,她的计划完美实施,但结果惨败。
郑夫人强撑道:“儿媳侍奉公婆,天经地义,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如今贤妃掌管六宫,她以前都未曾这般训导过我们。”
连城悠悠道:“郑夫人,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她嘴角微勾,眼神扫过一众人。
“依本宫看,诸位夫人的儿媳都很好。她们一要孝敬公婆,二要侍奉夫君,三还要为家族生儿育女,实在辛苦,你们为何就不能体恤些?”
“夜间要侍奉婆婆的那位是谁?让本宫瞧瞧。”
薄氏战战兢兢出席上前:“是妾。”
“你夜间睡在婆婆处,还有时间与夫君生儿育女吗?”
薄氏脸一红:“回公主,妾的夫君外任去了。”
连城诧然道:“你这么年轻,想必成亲也没两年,为何不与他同去?是厌倦他了?”
哎,女人都这么善变吗,像她,就不会厌谢寂。
薄氏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妾要留下来管家,侍奉公婆,还有小姑小叔要教导。所以,便让两位侍妾随夫君前去。”
她婆婆杨夫人硬着头皮道:“公主,这都是为人儿媳份内之事。”
连城对向她:“管家?你们是拿钱也请不到管事之人?不会吧?”
“至于小姑小叔,弘农杨氏居然请不起教导先生?”
“本宫实在好奇,你家儿媳未进门之前,杨氏几百口人是如何活下去的?”
杨夫人闻言又急又气,却说不出什么。
连城又看向薄氏:“你不同夫君前去就算了,为何让两个侍妾陪着他?她们也能留下侍奉你婆婆啊。”
“......妾不在夫君身边,他无人照顾,难免会孤单,所以就让她们同去。”
连城轻笑:“夫妻分离,你夫君会孤单,难道你就不会?他身边有两个美人,你呢,有无美男子相伴?”
薄氏脸涨得通红,急忙跪地:“不,公主,妾岂敢胡来。”
这话听着就大逆不道,也就几位公主敢找男宠吧。
连城上前扶起她:“本宫知道你没有,所以才为你可惜。你瞧你,还不到二十吧,正是如花之年呢。”
她又唏嘘道:“如果谢少卿去了外地上任,本宫定要陪他去。若本宫在京城寻美男子相伴,他会很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