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已能下床,她听到吐蕃来使已走,松了一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强撑着来见皇帝。
“女儿答应从此与陈源分开,让他离开京城,不令皇室蒙羞。”
皇帝淡淡道:“你真想通了?”
宁和垂下头:“女儿以前总想着,来日定要嫁一个出色的驸马,既能护着女儿,又能压连城一头。”
皇帝倒不意外宁和有这想法。
只听她继续道:“可后来连城不顾父皇意愿,执意让谢寂做驸马,女儿便知,她从来无意与人攀比,更不屑与女儿攀比。我再折腾,她也没将我放在眼里。”
皇帝沉声道:“你明白就好,连城她不需要与任何人比。”
“是,她不需要,她拥有的太多了。所以女儿恳求父皇,允女儿以后不再嫁人。”
皇帝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等过两年,朕会再为你挑个驸马。”
“我已贵为公主,为何非要嫁人?成婚后快活的多是男人吧?像母妃嫁给父皇,半辈子都在操持算计,何必呢?”
皇帝不为所动,哪有不嫁的公主,他是为她终生考虑。
宁和兀自冷笑两声,“父皇啊父皇啊,嫁人的女子中,有几个是快活的?”
“你看,母妃得到什么了?她是真蠢,早该放下对父皇的期盼,更不该去谋害父皇心爱的皇后。”
皇帝猛然看向她,“你母妃她——”
她一不做,二不休,将贤妃当年利用自己隐害皇后之事说出。
皇帝惊得半晌没说话,为着当年那事,太后罚了皇后,而他没少去抚慰贤妃。
原来,原来竟然是......
她略带讽刺:“听说父皇想将来与皇后合葬?想来生再续前缘?你猜,她肯不肯?”
皇后温柔美丽,如神仙般,她小时候一边讨厌皇后,一边忍不住悄悄打量她,皇后有时神情莫名。
当年她不懂,现在明白了,那种神情叫忧伤。
但皇后再忧伤,对连城姐弟还是极其温柔疼爱,她更加嫉恨连城。
如今想来,皇后过得未必舒心,她贵为国母,是天底下最不能任性的女子。
皇帝想起连城曾对他说过的:“你以为母后青年离世,是因为她过得太开心吗?”
以及卫不器的话:“母后真心爱父皇,你说她会不会在意?”
......
宁和又道:“父皇就答应女儿吧。”
皇帝像石像般一动不动。
她带点稚气道:“对了,父皇,养男宠的可不止你的女儿们,还有你的儿子呢,比如晋王,他的男宠可不少。”
皇帝表情一点点破裂。
“......你,你在说什么?”
“就是父皇听到的,比起女人,晋王更爱男人,睡得最多的,也是男人。”
看着皇帝的脸色,宁和浮出一丝笑意,她说过,她过得不好,谁也别想好过。
当初母妃陷害皇后时,为何不用晋王的小命呢,非要利用她的?就因为她是个女儿,伤了也无所谓?
殿外霏霏细雨落下,宁和愉快的抬头看天,雨还是太小了,何不下大一些?
连城凭窗而立,雨丝又细又密,像天女织就的水晶帘,这样的雨很容易沾湿人衣。
“公主,驸马今日出门好像未带雨具,可要派人给他送过去?”
连城伸手去接雨滴:“我去接他。”
她吩咐霜降备好雨具,乘车去太常寺接人,霍潜闲来无事,自告奋勇充当马夫。
官署里,谢寂在看关于吐蕃国的地理风俗志。
旁边有人悄声议论:“薄太卿快致仕了,下任太常卿会是谁?”
另一位同僚:“还能是谁?咱们太常寺可是有一位驸马呢。”
“那哪能,他太年轻了。薄太卿五十多岁才坐上这位置。”
九寺少卿里,谢寂已是最年轻的一位,像隔壁大理寺,他们的少卿都四五十岁了。
他们声音不算小,谢寂听到了这些,他不加理会,继续看书,时不时用笔圈点一下。
等到了散值归家的时间,他放下书走出来。
细雨腾起一团薄雾,颤颤巍巍的薄太卿拉着谢寂絮叨,谢寂放慢脚步,生怕他摔倒。
后面有同僚悄声惊呼:“谢少卿,你看,那位可是公主?”
谢寂抬头望过去,果然前面站着连城。
她一身云山蓝衣裙,正撑着青竹伞,微微昂头,数屋檐上的脊兽,手腕上的珠串格外鲜明。
谢寂快步走到她面前,“公主!”
连城惊喜转过身,“少卿!”
谢寂接过她手中的伞,“你怎么过来了?等了多久?”
后面的同僚对她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这位最尊贵的公主,居然会来接她的驸马下值?
连城对他们颌首:“诸位好,本宫见下雨了,谢少卿未来雨具,便来接他。”
她柔声怡气,态度温雅,惹得几位年轻的同僚对谢寂挤眉弄眼:好福气啊,真是好福气。
薄太卿语气中带着羡慕,“我夫人从来没接过我。若遇到雨天,雪天的,她啊,就嘱咐我住在官衙,别回家了,免得摔断老腿。”
谢寂嘴角控制不住扬起,心花怒放。
等众人都散开,谢寂却正色道:“公主下次别来接了,我早点散值归家便是。”
连城摇头:“那可不成!朝廷给了你俸禄,不可如此散漫,他人效仿怎么办?”
谢寂:......好恨!
连城依然是那个心有大义的卫家公主,一点都没变。
犹记去年,见他伤了手,连城最先关心的居然是公务。
稳稳的给她撑好伞,心里却有一丝委屈,站着不肯走。
宫墙巍峨,脚下石板上淋了雨,泛着柔柔的光,马车就在停在不远处。
连城拉他:“走吧,咱们回家。”
谢寂捏住她纤细光洁的脖颈,朝她亲过去,温润而缠绵。
空气传来草木清香,连城抱住他,沉迷其中。
片刻后,谢寂丢开伞,双臂抱着她,两人傻乎乎的相视一笑。
雨丝砸在脸上,凉凉的,身体却是炙热的。
“公主冷不冷?”
“不冷......”
谢寂继续亲她。
软软香香,甜甜的连城......
手持弓箭,英姿勃发的连城......
还有初见时,无情嘲笑他的连城......
她光是那往里一站,就让他什么都不顾了。
临时车夫霍潜无聊的玩着鞭子,装作没看到主人们在做什么。
作为一个合格的属下,他尽职尽责的盯着四周,以免有人闲杂出现碍着公主与驸马。
没办法,公主对他有再造之恩,且给他的俸禄又多,能不尽职吗?
当晚半夜,连城身上一阵阵发冷,直往谢寂怀里钻。
“......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