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先生,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您夫人没能抢救过来,请节哀。”主治医生沉重地对满眼焦急又带着浓浓期盼的等在抢救室外的章雨霖宣布李丽的死亡。
章雨霖如五雷轰顶般全身颤栗,眼里疯涌下泪来。掀开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的盖在妻子脸上的白布,李丽苍白失血的脸庞,已慢慢变成灰白色,章雨霖呜咽地流着泪深深地看着妻子的脸,生怕下一刻就记不住她的容颜,章雨霖抬手抚上李丽紧蹙着的眉,她一定是太痛了吧。
“爸爸,我要看妈妈。”四岁的章耀阳挤在章雨霖的身边,双手扒着急救床,踮起脚尖,往妈妈的脸上蹭去。
章雨霖回过神来,抱起儿子,哽咽地对小耀阳说:“妈妈睡着了,你好好看看妈妈,一定要记住妈妈的样子。”
章耀阳从爸爸的怀里弯下身来,一把搂住妈妈的脖子,亲昵地将脸贴在妈妈的脸上,稚气地说:“妈妈睡觉觉,阳阳乖,不吵妈妈。”
边上的医护人员,见父子俩的悲状,都红了眼圈,小护士更里啜泣出声。
章雨霖俯下身来,在妻子的额上印下最后一吻,送别爱妻。
李丽的眼角,滑下一道长长的泪水。
死去的人是幸福的,他们不再有苦痛,不再用为了生存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苦。活着的人却是痛苦的,他们迷失在失去至亲至爱人那种撕心裂肺疼痛的思念中,又永远要在生存的道路上跋山涉水,不死不休,章雨霖也不例外。
料理完妻子的后事,为了生活,为了稚嫩的儿子,章雨霖踏上了被单位外派去往国外一个穷苦的小国工作,为期三年。儿子章耀阳寄养在李丽的妹妹李艳家,章雨霖会隔三差五寄儿子的生活费给李艳。
光阴不紧不慢地流逝着,李艳虽和李丽是同胞姐妹,性格却截然不同。李丽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勤俭持家;李艳过于粗糙,脾气暴躁,酷爱打麻将,为了麻将,一日三餐都是简便的不能再简便了。虽然结婚两年了,却一直不肯要孩子,丈夫下海打工去了,李艳也落的一个人轻松自由,套她自己的话说:自己还没玩够,不想被孩子束缚住。
自从李丽突发急性脑出血没抢救回来,章雨霖又去了国外务工,小外甥耀阳托付给小姨李艳后,李艳见亡姐的儿子幼小可怜,也着实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孩子一段时间。然而,麻将瘾终究还是犯了,李艳又坐上了麻将桌,没日没夜地搓起了麻将。
章耀阳年纪虽小,却异样地乖巧懂事,大概在他幼小的思维里:妈妈不知道去哪睡觉了,可能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挣钱,爸爸说了,挣钱给阳阳买好吃的,要乖乖等爸爸回来。小姨又开始天天打麻将,小耀阳睡着前一个人在家,睡醒后也是一个人在家,实在饿了,就去楼下的麻将馆找小姨,小姨让麻将馆老板,随便做点吃的给小耀阳,或让小耀阳去隔壁小店,想吃什么拿什么,记着小姨的账。
两年多的时间似乎是弹指一挥间,又似乎是在一个个煎熬的日日夜夜中艰难地滚过。还有三个月,小耀阳的爸爸就该回来了,六岁半的小耀阳,没有玩伴,每天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小姨家,或趴在窗口发呆想爸爸妈妈,或在白纸上画着一个个小人,有爸爸,有妈妈,有小耀阳。
“李艳……李艳……李艳……”有人在麻将馆门口急切地大声叫着李艳的名字。
“唔……在这……谁呀?”李艳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刚摸起来的麻将,敷衍地应着门外的喊声。
“居委会让你过去一趟,有急事。”
“有啥火烧眉毛的事?没见我在打麻将吗?”
“快点,人命关天,你姐夫出事了。”
“啊?什么?我姐夫……哦哦……我来了,马上……”李艳听是在国外的姐夫出事了,也紧张了起来,扔下麻将就往外跑,边跑边和麻友说:“等我啊,我马上回来……”
“去吧,快去快回……”麻友不耐烦地应和着。
李艳心急火燎地赶到居委会,还没进门就喘着气问居委会刘主任:“刘姨,我姐夫怎么了?”
“小李,别急,你先坐,喝口茶。”刘主任脸色凝重,起身要给刘艳泡茶。
“刘姨,你别忙,我还要回去打麻将呢,他们都在等我,你就说吧。”李艳心猿意马地惦记着打麻将。
“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告诉你。”刘主任安排李艳坐在自己对面,并思索着该怎么开口第一句话。
见刘主任眼神躲躲闪闪,语气又吱吱唔唔,李艳的暴脾气一下子就犯了,蹭地窜了起来,叫道:“哎呀,刘姨,你倒是说呀,你这是要急死我呀?”
“好好好……小李,别火爆,你坐……坐……我说……”刘主任连忙安抚李艳重新坐下,说道:“是这样的,刚刚接到你姐夫单位的电话,说你姐夫前几天在国外出事了,外出采购材料的时候被当地人抢劫并被杀害,尸体已经火化,骨灰过几天就送回来了。”
李艳听此噩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一下子懵了,半响都没反应过来。急的刘主任又是拍李艳的胸口,又是去掐李艳的人中,疼的李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拉住刘主任哭问道:“怎么会这样?不是真的吧?是不是搞错了?肯定不是我姐夫……呜呜呜……”
“节哀,小李,要节哀,我们也很难过,都是一个片区的乡邻,都是熟悉的,你姐一家真的太惨了,唉!”刘主任也抺起眼泪来。
“怎么办啊?我外甥还这么小,他该怎么办啊?呜呜呜……”李艳嚎啕大哭着。
趴在四楼窗台上看天空的小耀阳,见远方的天空上,白云朵朵,多渴望看见云层里有飞机飞来,那上面肯定载着他两年多未见面的爸爸,他真的太想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