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一定会吓坏的,四哥,要不别禀告额娘了,横竖这小子回来了。”
“就算不禀告额娘,也不能瞒着皇阿玛,对外不能提这件事,西华门上上下下的人,还有跟胤禵的奴才,几十条人命,他可担负不起。可我在宫里这一顿折腾,难保别人看不出端倪,我府里的奴才也未必都能管得住嘴,咱们若瞒着,等别人捅到御前,可都没好果子吃了。”
兄妹俩有商有量,宸儿愿意听四哥的安排,此时胤禵换好了衣裳,兴冲冲地跑来,全然没有犯了天大错的愧疚老实,似乎已经在兴奋于,要去整顿西华门的关防。
胤禛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在是懒得骂了,只是警告了句:“再不许提你跑出去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便是有人故意套你的话,也不能被激了,若叫我听说这件事再从你口中漏出去……”
胤禵最是机灵,忙道:“哥,我不敢,您别说狠话,我一定老实。”
胤祥在一旁说:“方才踹了他两脚屁股,他也没躲没还手,四哥您消消气,我踹得可重了。”
宸儿训斥道:“都别耍贫嘴了,好生跟着四哥去办事,办完了事就回阿哥所。胤禵你听好了,从今日起,下了学就回阿哥所,没我的话哪儿也不许去,等额娘回来发落你,你敢再到处乱闯试试。”
胤禛不禁给弟弟竖了大拇哥:“能把你七姐姐气成这样,你是这个!”
胤禵脸都红了:“哥,咱们去西华门吧,再晚太阳要落山了。”
看着兄弟三人离去,宸儿直觉得一阵晕眩,身上仿佛脱了力,分明她知道这件事时,弟弟已经在眼前,可失去胤禵的恐惧还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令她伤心。
“公主,您进屋歇歇吧。”
“额娘知道了,一定会哭的。”
日落时,畅春园里,德妃与和嫔、密贵人几人散步归来,刚坐下喝杯茶,梁总管就来了。
“万岁爷要来瑞景轩用晚膳吗?”
“回娘娘的话,是有件事,皇上命奴才来向您禀告。”
要差遣梁总管交代的事,多半是要紧事,德妃不禁坐直了些:“说吧,怎么了。”
儿子一个人堂而皇之地跑出紫禁城,即便先听梁总管说十四阿哥已安然回宫,德妃还是吓得两手哆嗦,眼泪夺眶而出。
来的若是旁人,她或许还能忍一忍,端着几分稳重尊贵,可梁总管从小太监起就在她和皇帝跟前,什么都不必装了。
“娘娘您别着急,十四阿哥没事儿,四阿哥还带着十四阿哥去整顿西华门的关防,四阿哥虽是动了大怒,也没下狠手责打十四阿哥,四阿哥向皇上说,要等您回宫发落。”
“我、我……”
德妃气得说不出话,一手捂着心口,眼泪不住地落下来,环春忙命宫女将娘娘搀扶进去,送走了娘娘,才对梁总管道:“主子经不起这样的事,去皇上跟前回话,也仔细说,别又把万岁爷激怒了。”
梁总管好为难:“可出门前皇上就交代了,娘娘一言一行都要向他禀告,若非几位大臣在跟前,万岁爷一时半刻走不开,万岁爷就亲自来了。”
环春道:“那也要禀告万岁爷,十四阿哥若还没找着,娘娘不会这样,只会打起精神找儿子,这会儿是知道十四阿哥没事,才不藏着掖着心里的恐惧和害怕,娘娘一会儿就能好的,请万岁爷千万安心。”
梁总管连连点头:“我这就去,皇上忙完了一定过来,预备着接驾吧。”
彼此说定,送走了梁总管,环春赶忙进门来,果然小宫女们是哄不住的,将她们都屏退,娘娘才哭出来:“他是不是要逼死我,他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这孩子到底该怎么教,该怎么教……”
很快,夜幕降临,胤禛疲惫地离了西华门,坐上马车往家走。
今日之事虽险虽荒唐,但西华门的关防出现如此大的纰漏,在胤禛看来,甚至不是弟弟的错最大,那小子固然可恶,可内务府与西华门侍卫的玩忽职守,才是更大的罪过。
幸而赶在皇阿玛巡视永定河前察觉此事,不然届时皇帝与太子皆不在京中,紫禁城若失防,岂不是要酿出天大的灾祸。
想到这里,胤禛心中十分不安,盘算着不如打前站后返程接驾,与皇阿玛在途中相会后,他就先回京来,毕竟西华门都能出这么大的事,其他各道门……
“主子!”
小和子的声音突然传来,胤禛才察觉,马车停了。
“为何不走了?”
“前头好多兵马过去,浩浩荡荡的,把咱们的路都堵了,谁在京城里能有这派头?”
“去瞧了吗?”
“已经打发人去了。”
胤禛从马车里探出脑袋,但见大队人马从前方疾行而过,不等下人回话,他就认出来了,骂道:“混账东西,这是圣驾,你也看不清吗?”
小和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主子跳下了车,胤禛跑了几步赶上了队伍的末尾,昏暗的月色和灯火下,隐隐约约看到了皇阿玛的御辇。
“回宫!”
“回、回宫?”
胤禛跑回马车上,喝令小和子调头,小和子也不敢多问,赶紧指挥车夫,载着四阿哥原路返回。
阿哥所里,胤祥和胤禵用过晚膳,各自在桌前写功课。
虽然兄弟二人如今各有各的屋子,依旧喜欢凑一起念书、说笑话,乃至议论朝政,而今晚的话题,便是胤禵走在大街上看到的一切。
“巡街的衙差吊儿郎当,腆着个肚子走来走去,和那市井混子有什么区别,我很看不上眼。”
“衙门里的差役,比不得御前侍卫和三军将士,自然散漫些。”
胤禵不认同:“可是他们不仅关乎京城安治,百姓们喊一声差老爷,那就是朝廷的脸面,可别叫百姓以为,我们也是这副熊样。”
胤祥道:“将来你当差,就去整治他们,好好正一正京城安治之风。”
胤禵刚要起范儿,说说他的理想抱负,忽听外头好大动静,像是有人闯了进来。
兄弟俩对视一眼,立刻出门来看,只当是发生了西华门那般的关防疏忽,放了刺客进来。
然而阿哥所内,已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只见皇阿玛从侍卫群中走出来,若说走,不如说是正大步冲向他们,那周身蒸腾的怒气,比侍卫手里的火把还旺。
“皇、皇阿玛……”
“皇阿玛您怎么?”
皇帝径直来到胤禵跟前,一把揪起了儿子的后领,不由分说就往屋里拽,胤祥吓得腿都软了,眼看着弟弟被拖进门,他想来劝说阻拦,可房门被阿玛一脚踢上,险些拍在他鼻子上。
“皇阿玛、皇阿玛,我错了……”
“谁给你的胆子,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斥骂声传出来,胤禵的惊恐声也传出来,之后像是摔摔打打,不知撞了什么东西,紧跟着鞭笞声就激得胤祥心口发紧。
一声接一声,声声发了狠劲的抽打,胤禵的哭声也传了出来。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胤祥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拍门,可哪怕门没锁,他也不敢闯进去。
“混账,朕今晚就结果了你!”
“皇阿玛息怒……”
胤祥已是跪在了门前,吓得哭了出来,可忽然被用力推开,眼前的房门也被推开,他抬头看,竟是四哥闯了进去。
胤禛进门时,胤禵正被阿玛按在炕头,手里的马鞭,一下下抡圆了抽在胤禵的屁股上,不知抽了多少下,裤子上已经见了血。
“阿玛息怒!”胤禛赶来,护在了胤禵身上,不顾吃了一鞭的疼,劝道,“皇阿玛,胤禵不值什么,犯了那么大的错,活该被打死,可额娘受不住,求皇阿玛看在额娘的份上,饶他一命。”
胤禵已是疼得哭不出声,虽然被父亲按着打,实则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皇阿玛,您息怒。”胤禛颤抖着取下父亲手里的马鞭,喘着气道,“胤禵他不敢了,皇阿玛,他知道错了。”
“皇上……”
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竟是宫女们一左一右搀扶着苏麻喇嬷嬷来了,皇帝一见嬷嬷,不禁红了眼眶,再不管儿子们,上前来搀扶嬷嬷。
苏麻喇嬷嬷一手拉着皇帝,探头往炕上看了眼十四阿哥,笑道:“皇上也太狠了,您小时候,太皇太后可舍不得伤您一手指头。”
皇帝道:“朕可从没做过,让皇祖母伤心流泪的混账事,他是看不见他额娘哭,您也白疼这小畜生一场。”
趁着苏麻喇嬷嬷和阿玛说话的功夫,胤禛轻声问弟弟:“还能喘气儿吗?”
“唔……”胤禵哭得直哆嗦,吓得都尿裤子了,胤禛脱下外衣盖在弟弟身上,直等阿玛搀扶苏麻喇嬷嬷离去,才喝令小太监去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