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坐在黑暗中，朱鹊的话虽轻却刺破黑暗而来。
她的心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朱鹊，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江雪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无法想象如果早一点知道霍盛背后的这些压迫，或者早一点知道余芝芝和朱鹊默契的规则，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朱鹊抿了一口酒，眼神依然冷静：
“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能改变什么吗？霍盛公司的规则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我们只是选择了最不坏的方式生存下去。”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解释。
“而且，在你回来之前，我们也不认为你能有什么力量改变。芝芝的死太过突然，还没来得及反应你就跑出来出风头了。”
江雪握紧了拳头，心中涌起一股无力的愤怒。反倒是朱鹊，好像在安慰江雪一般的语气：
“下次小考，江老师，您就不要插手了。不要管我们。”
“你要做什么？”江雪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安。
“我要拍下来，发到亿言上，让大家知道余芝芝意外去世的新闻背后还藏着些什么。”
“发你自己表演的视频么？”
江雪一晚上已经不知道被朱鹊冲击了多少次，没想到竟然能这样豁得出去。如果换作是自己，别说是主动将视频发布给所有人看，就连本人都不忍心再回忆那画面，恨不得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全部清空，烂在肚子里，多一个人知道，就是多向伤口撒了一把盐。
“对。”
一声干脆利落的回答。
“之前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只想着《奔月》是大家的作品，自己无所谓不代表别人无所谓。现在余芝芝连命都搭进去了，霍生复竟然还敢吃芝芝的人血馒头，那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绝不让霍生复得逞。”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决绝，仿佛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我有经验，只要偷偷带进去一个手机藏好，哪怕只拍到几秒都行。以防万一，我可以进去之后给她们播视频，她们在外面录制下来，这样如果我被发现了，你们在外面还能备份。”
朱鹊指了指身边几个小姑娘，她们也一个个狠狠点头，绝不辜负的模样。
“不对，里面不知道会不会有信号屏蔽器……我可以把包放在舞台斜后方的角落，那边不仅可以拍到舞台，还可以拍到下面坐着哪些人……”
她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计划中，演练着要如何偷偷带手机进去，又要如何隐藏起来，还要确保能够顺利拍到。朱鹊继续自言自语着，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证据，必须要有视频才能算证据……”
江雪已经大概明白了朱鹊的计划，现在正是余芝芝的新闻还有热度的时候，这时候如果能趁机揭露出霍盛背后隐藏的这一场场肮脏的表演，一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需要明说，人们也一定会将余芝芝的死和这些表演联系起来，只要有联想，有关注，就有机会倒逼出真相！
“可是，你这么将自己的视频公之于众，她们该怎么办？你也许无所谓，那他们呢，所有在霍盛待过的艺人们，无论男女，无论有没有被迫出演过，都会被人怀疑曾经被这样凌辱过，她们该如何自处？”
江雪说这话时，扫视了一圈旁边坐着的其他四五个女生。
酒廊的灯光在她们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没有任何恐惧，只有坚定。悠扬惬意的爵士乐在她们的声音下彻底沦为背景音。
“我们不怕。我们可以去一个一个私下去问，一定能说服每个人；芝芝姐已经死了，如果现在不做些什么，那下一个会轮到谁呢？”
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江雪的脑子，她垂下头，不愿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如果需要的是视频……那监控录像里我的那段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但很快她又按下了这个念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如果公开的是自己的视频，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人都能看到最隐私的那一面，看到被像提线木偶一样挂在原本用来跳舞的绸缎上，看到丑恶的、羞耻的衣服，看到一面面镜子里无处躲藏的表情和破碎的自己。
“我……”
江雪很想脱口而出，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句无力的：
“好。下一场表演，我不会再有任何动作。只要你们可以承受后果，我全力支持。”
她隐瞒了晁亮已经帮她获得了监控视频的事情，在心里一个劲儿的为自己开脱：
【我的监控里并不能看到台下坐着的人的脸，看不到……那就不算万无一失……】
吊顶水晶灯突然频闪，光影交错间，江雪有些不敢抬头直视朱鹊的眼神。
朱鹊见眼前江雪神色黯然，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便主动伸手在江雪的肩上拍了拍：
“没关系的。你来霍盛的时间不多，又是以老师的角色，不算剧组里的人，应该不会波及到你太多。”
这样的安慰像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江雪的脸上，她抬起头不小心撞上朱鹊那双狭长的眼，一时间忍不住地鄙视自己。
长得再美有什么用，还不是一颗丑陋的心。
江雪霍然起身：
“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了。距离考核还有几天，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回家的路上，江雪一个人走得极慢，幸亏路上行人不多，如果再多些人看到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定会引起一些注意，兴许还会有几个路人前来询问是否能提供帮助。
路灯将江雪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拉长又缩小，缩小又拉长，时而在地面上形同高大巨人，时而又缩成侏儒般矮小。
一如江雪眼中的自己。
她刚刚为自己勇敢地走出了家门回到霍盛而感到高兴，转眼间，又将自己鄙视到了尘埃里。
一路上她无数次打开晁亮的联系电话，又关掉，纠结了许久。
【先把视频要来吧，之后再随机应变。】
上次晁亮和桑杞离开后，江雪其实并没有再动过一丝一毫再去触碰录下了表演的那段监控录像的心思，她逃避着面对，也不允许其他人再看，现在终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晁亮，可以把你手里我的那个视频给我吗？你那边不用删掉，就当留个备份吧。”
江雪突然的短信晁亮的确始料未及，他正愁没处把整桩事情移交出去，这么恰巧，正主竟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