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姜禾表情一滞,瞳孔猛地放大,心抽痛的厉害。
可她迅速调整好五官变化,装作无事,朝着珩芙微微一笑。
珩芙没有察觉异样,把姜禾拉到了身后。
她站在姜禾前面,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她说,“别怕,有我。”
姜禾忍着痛,说,“好,我相信你,阿芙。”
她的背一片火辣,血在争先恐后钻出来,可她忍耐着。
珩芙又提起精神和力气,加入战斗。
没过一会儿,除了黑衣人首领,其余黑衣人尽数死于珩芙剑下。
她已经是伤痕累累,却强撑着一口气,提剑指着黑衣人首领,“出招。”
“丫头片子,我倒是小瞧你了,”黑衣人首领举剑回指珩芙,“那便一较高下,看一看谁能活下来。”
战况一触即发,俩人陷入恶战,利剑相撞,剑气凌人。
雨大了,此刻脱去了柔情,化为了倾盆大雨。
姜禾身体发冷,脸色惨白,可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自己让珩芙分心,怕她死这这雨下。
她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飞刀有毒,足以致命。
渐渐地珩芙凭借对生的渴望,化险为夷,占于上风。
她一剑刺入黑衣人首领胸口,面无表情。
黑衣人首领却笑了起来,尽管嘴角有血迹流下,“丫头片子,你到底年轻,或许不知道我,你可知我的飞刀一旦出手,十把里有一把绝对会完成任务,并且飞刀带毒,命中者必死无疑。”
珩芙面色一僵,黑衣人首领趁此机会踹了她一脚。
她连连后退,不给黑衣人首领机会,珩芙几步上前,趁他歪歪扭扭稳住身形动手时。
珩芙一个跳跃,一剑封喉。
黑衣人首领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错愕诧异的倒下,倒在血水里。
雨花铺在他脸上,钻进死不瞑目的眼睛里。
珩芙是半蹲着的,双手展翅,手上的剑还在一滴一滴的滴血。
她的表情冷漠而平静,仿佛杀死的是一只蚂蚁。
珩芙抬起眼来,直直看着正前方朝她微笑的姜禾。
雨下,她似受惊的小鹿,清纯而美好。
珩芙心里得到安慰,她正准备笑一笑,和她说几句话,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姜禾的脸怎会煞白至此,没有丝毫血色,嘴唇也是灰白的。
她没有一点生气,似一个提线玩偶。
珩芙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黑衣人首领将死时说的话。
她喉咙干涩,困难的叫了一声,“阿禾?”
姜禾的笑勉强,她气若游丝,“阿……芙……”
珩芙崩溃了,她的心里有一个最坏的结果。
她跑到姜禾面前,还没来得及伸手拥抱她。
她便没了力气,骨头似化了,软绵绵的倒下。
珩芙扔了剑,一个滑跪过去,抱住了姜禾的身体。
入手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不对。
姜禾背上灼人的液体,她再清楚不过是什么。
珩芙的双眼雾气朦胧,她满是诧异不解和痛苦愧疚,她呢喃,“怎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姜禾却艰难的伸出手抚去她眼角的泪珠。
她笑容真挚,“阿芙,不是你的错,是我命该如此。”
“不,不,是我,是我没用,是我害你中了飞刀,”珩芙痛苦的摇着头,泪水如断线珍珠,大滴大滴滚滚而下。
砸在姜禾衣服上,手背上。
姜禾却说,“阿芙,不是你的错,你是最好的阿芙,全天下谁也比不上的阿芙……”
“啊啊啊……”珩芙崩溃了,她抱着姜禾的身体,仰天哀嚎。
姜禾却是笑了,是释然也是解脱,“阿芙,这些年辛苦你了,做我的影卫一定很难,你因为我,过得太苦了。”
“不苦,怎么会苦呢,”珩芙想也没想的回答。
姜禾说话渐渐困难,她说,“阿芙,我死后,你便离开这里,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没有想过的,”珩芙痛哭流涕,“我只想你活着。”
“阿芙不要哭,人固有一死,”姜禾安慰她,她的眼神变得飘渺,“我死后,北亭想必会悲痛万分,祖父也会因为苦心经营的一切崩溃一篑而大发雷霆,父亲和母亲又该如何的伤痛欲绝,而我没办法看见了,也阻止不了,只希望他们不要因为我的死而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阿禾,所以你不能死,我带你回去,带你找最好的大夫,让姜随想办法,你会活着的,”珩芙踉踉跄跄爬起来,又费力的背起姜禾。
姜禾没了力气,只能任由珩芙摆弄。
珩芙捡起剑,背着性命垂危的姜禾朝回城的路上走。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走崎岖不平的山沟。
姜禾或许是烧糊涂了,她在姜禾的背上喃喃自语。
她说,“阿芙,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那么好,正值青春,怎么能扼杀于影卫之上……”
她说,“北亭,阿姐好想看一看你,看你娶妻生子,看你青云直上……”
她说,“父亲,母亲,原谅女儿的不孝,从此不能再侍奉跟前,孝敬你们……”
她说,“祖父,是孙女无能,辜负了您的信任和栽培……”
她说,“陛下,我不能成为你的帝后了……”
珩芙听的心碎,心在滴血,身上的痛远不如心里一丝一毫的痛。
她的嘴唇都在发抖,她好害怕背上的少女会香消玉殒。
珩芙又听见了姜禾在轻声唤她,“阿芙……”
“我在,我在,”珩芙带着明显的哭腔回。
她压抑着内心的悲伤。
姜禾气若游丝,她道,“也不知陛下的未来帝后,是个怎样的女子。”
“帝后只会是你啊,阿禾,”珩芙哭的稀里哗啦,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尖火炭上。
姜禾笑了笑,她好像哭了,“阿芙,我真的,真的好想成为他的帝后啊……”
少女无声的抽泣,流下的泪花,灼烧着珩芙的颈窝。
珩芙哭的泣不成声,“阿芙,只有你才能是他的帝后。”
她的一生都为成为他的帝后而活,除了她,谁也不能当帝后。
姜禾却是吸了一口气,又幽幽吐出来,“罢了阿芙,我没那福分,不能嫁与他,成为他的帝后了……”
她又哭又笑,“可是阿芙,我好自私的,我不愿其她人嫁与他,成为他的帝后,我只想他的帝后,是姜禾啊……”
一句话说完,是幽幽无穷尽的遗憾。
珩芙呼吸一顿,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背上的少女在一点点离开她。
她早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的脸是湿润的。
珩芙小声叫了一下,“阿禾……”
无人应答,背上的未来帝后,彻底死在了这个雨夜。
天空一闪而过的星星在为她默哀。
凤凰星命陨,帝后失人间,少女姜禾,死在了冰冷的大雨里,珩芙的背上……
……
权倾见身后的珩芙说话声越发小起来,她用余光看她。
却见一直冷漠无情的珩芙此刻泪流满面。
权倾没出言打扰,而是由珩芙发泄内心的悲愤。
她压抑太久了,需要一个宣泄口。
珩芙闭上了双眸,晶莹剔透的泪花滑下白瓷似的肌肤。
她道,“阿禾死了,我便只想找出幕后真凶,为她报仇。”
“所以,姜正找到了你,”权倾替她说了出来。
“嗯,”珩芙点点头,她道,“姜正这个老东西,怎么舍得让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
她不屑又厌恶的冷笑,“他找上我,让我替代阿禾入宫,成为帝后,我本意拒绝,可他竟然用姜随,用阿禾的爹娘威胁我。”
珩芙攥紧了拳头,“而我当时也的确无处可去,手上的势力不够强大,还不足以回南国与皇叔较量,所以我忍了下来,是为阿禾报仇,也是为了自己养精蓄锐。”
权倾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同情谁,可她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其实你愿意代替姜禾入宫,最主要的目的,是因为她死前那句,只愿姜禾成为他的帝后吧……”
珩芙愣住,无话可说。
权倾的确聪明,不费吹灰之力猜中了要点。
她当时是想,如果姜禾本人无法成为帝后,那帝后之位也只能属于姜禾这个名字。
珩芙低笑,“权倾,你很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不,我不是,”权倾又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那陛下呢,他知道吗,他又可曾……”
可曾碰了你,权倾未说出口,是她于心不忍,对早死的姜禾的不忍。
“他知道,知道我不是阿禾,”珩芙很直白的解了权倾的疑惑,“他也不曾碰我,或许是内心有膈应。”
“那便好,”权倾不知为何,听了珩芙的话,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珩芙觉得好笑,她又接着和权倾说起了那段往事。
当时珩芙背着死去的姜禾回到姜府时,姜正只看了一眼,仅仅一眼,便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他对外宣称幸得侍卫拼死相救,姜禾得以活命,只是身受重伤。
姜随他们都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珩芙醒来时,身上的伤口已经上药了,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姜禾的房间里,而她旁边躺着的是姜禾。
她又看看四周,心里有点不解,她拧着眉,喉咙发肿,让她痛的发不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是姜正将他们几人都叫来了姜禾的闺房。
他指着床上死去的姜禾,他的眼里似乎有一丝悲伤。
姜正压着嗓音说,“这床上躺的是我精心栽培的孙女,如今她惨死,我比你们任何人都难过,只是悲伤不能打倒我们,我们应该振作起来,为岁夕报仇雪恨。”
“所以祖父,”姜随忍不住质问,“这一切又和阿芙有什么关系呢?”
他指着旁边伤痕累累的珩芙,“阿姐死了,阿芙身受重伤,您却将我们叫来屋子里,对外宣称阿姐未死,只是受了重伤,您意欲何为?”
姜随发亮的眼睛在烛火下炯炯有神。
姜光采和木柔沉默不语,丧女之痛让他们无法思考。
姜正却道,“北亭,你还不明白祖父的用心良苦吗,帝后必须是我姜家所出,这是天命,天命,你知道吗?”
“从前是,可现在阿姐她……”姜随鼻头一酸,心头发苦,“她……”
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姜正却抢了他的说,“岁夕是死了,可阿芙没有。”
此言一出,四下静寂,姜随他们都麻木着一张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姜正。
姜正却自顾自的说,“自从阿芙成为影卫那天开始,除了我们,便无人知道真正的姜家嫡女生的什么容貌,而阿芙曾替你阿姐出席过各色宴会,所以她替代岁夕成为姜家嫡女,成为帝后,是当之无愧的。”
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姜正,他已经魔怔了,丧心病狂了。
姜随摇着头,胸口大幅度浮动,“祖父你疯了。”
“我没有,”姜正猛地甩手,“阿芙必须代替你阿姐入宫,成为帝后。”
“那阿姐呢,”姜随反问,“那我的阿姐呢,她以何自居,又如何下葬,你明明知道,阿姐对陛下是满心欢喜的。”
他再也不受控制,一声声质问着姜正。
“儿女情长算什么,区区身份算什么,”姜正低吼,“只要我们知道岁夕才是真正的阿禾便好,如何下葬重要吗,重要的是家族利益,重要的是帝后之位。”
那一刻,姜随心死了,他瘫软在地上,像疯了,看着面前的姜正,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又哭又笑,像得了失心疯。
姜正只是怒目圆瞪。
而姜光采和木柔没有说话,他们对视了一眼。
姜光采便站了起来,他朝姜正冷冷道,“既然父亲说阿禾还活着,那便活着。”
姜正和姜随看向姜光采。
他这一生都在愚孝,唯唯诺诺过着,所以他没有护住他唯一的女儿,害的她惨死,死后连身份都不配拥有,被剥夺。
姜光采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他抱起了姜禾冰冷的尸体,他道,“阿禾还活着,那儿子便将这英勇护主的影卫抱回去,亲自安葬了,她救了我女儿,我感恩不戴,愿收其为义女,以我姜光采女儿的身份安葬。”
他看向木柔和姜随,“夫人,北亭,随我去安葬你阿姐。”
“好。”
姜随和木柔应答,站起身来,跟在姜光采后面。
他们一家人走了没几步,姜光采又停下脚步,他抱着姜禾的尸体,看着姜正。
他或许是心虚,此刻竟然不敢直视姜光采。
姜光采还在笑,“父亲,这是儿子最后一次叫您了,愿您以后带着姜家嫡女,北国帝后,助姜家万年长青。”
他又道,“而儿子福薄,承受不起,从此便携夫人儿子,居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打扰父亲您的宏伟大业。”
那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恶毒的诅咒,也是祝福。
姜正一瞬间脸上没了血色,他的胡子气的跳舞颤抖。
这时,一直默默无语的珩芙撑着虚弱的身体艰难的爬起来,她扯着喉咙,似乎有一股腥甜的味道侵占口腔,她对姜光采道,“我想一起。”
姜光采看着珩芙,也是不忍,这个女孩,是受了他们家牵连,才过得如此苦,没受过好日子。
他点点头,对姜随道,“快,去扶起阿芙,我们一同去安葬你无名无份的阿姐。”
“是,”姜随得了令,便走到珩芙旁边,扶住了她。
少女的呼吸微弱,身上的伤都是烫人的。
姜随呼吸一顿,心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