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鱼肚白还没出现,宋梨三人和江平、江谦父子二人结伴往河滩走去,他们提着木桶准备给前天种完的种子浇水。
虽然种子已经种下,但两家人却没有得到清闲。按照胡之敏的说法,在桑苗长出叶子之前每天都要浇一次水。
昨天是因为地里还比较湿,便让两家人偷了一次懒。
“这几天又刮南风了,估计过几天就可以收麦子了,到时候可怎么分的出人来给地浇水。”江平忧心忡忡的说完,以往他家的主劳力是张英,但张英现在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怎敢再让她劳作。
江谦连忙安慰江平:“爹,多下几场雨就好了,等到种玉米也不用浇水了。”
江平听到后,一脚跺在江谦腿上,江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被一旁的江轻舟伸手扶住。
江平仍不解气的大声骂道:“你个兔崽子,读了几天书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再下雨可咋把地里的麦子收回家啊,我就是晚上不睡觉来浇水,也不能让老天下雨。”
“平叔,二哥是无心之言,等八月份二哥考上秀才,那天下不下雨可不就无所谓了。”江轻舟连忙上前打圆场,江清野上前把江谦拉到一边去。
江平慢慢消了怒火,他低声对江谦道歉:“老二,不要怪我,我心里急。我想让老天下雨,又不敢让老天下雨,几件事都连在了一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谦何尝不理解江平的心情,他拍了拍裤子上的鞋印,笑着告诉江平:“爹最疼我了,我知道爹不容易,不就是干活吗?咱爷俩一起什么活都能干完,可不能让英娘小瞧了咱俩。”
宋梨停下脚步,她远远的看着江平、江谦父子,江平眼含泪花的看着江谦,他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等几人浇完水,太阳已经升到树梢。他们坐在地头上,啃着手中的干粮,喝着陶罐里的水,无人雀跃,他们都不知道这种劳作要持续到何时。
一连几天的南风吹过,又加上都是大晴天,已经有村民开始在家里磨镰刀准备去地里收麦子。
这天傍晚,江谦特意来说了他家明天要提前去浇水的事情,他们想等浇完水直接去收麦子。
江轻舟点了点头,江谦没有多做停留,便回了家。
江轻舟回到东夹间,他让宋梨明天去吴庄村走麦收前的亲戚,并顺道帮宋家收小麦。
宋梨露出担心的神情,江轻舟知道宋梨担心什么,他笑着说:“小梨,不用担心我和清野,咱家不收小麦,只是每天浇三亩地的水。平叔和二哥能干完,我和清野也可以的。我看豆芽也发好了,你拿着给爹娘带过去。”
“轻舟,我拿一部分,你给大舅他们送一部分,再留点在家里。你以往都会帮大舅他们收小麦,但今年情况特殊,你还是亲自给他们说一下,不要产生误会。”宋梨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江轻舟觉得宋梨说的有道理,他告诉宋梨以往张朋和张吉祥都会和同村的人一起去做麦客,一群人一路向北或者向西,去缺少劳力的人家做帮工,换取一些铜板或者粮食。
宋梨内心感叹生活的不易,她轻轻搂住江轻舟说:“我明天和你们去浇水,等浇完水,我再走。”
江轻舟知道宋梨的脾气,他点头同意,不过要让宋梨明天去镇上坐牛车,他可不放心宋梨一人走十几里路回去。
江轻舟在听到江平家院门的声音后也跟着起了床,他去鸡圈里逮了只母鸡,让宋梨走亲戚的时候带上。
江轻舟把母鸡宰好后,他看着想要泛白的天空,便去把江清野、宋梨喊醒,一并去浇水。
回到家后,宋梨先去东夹间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江轻舟去厨房把母鸡和豆芽装进篮子里,然后嘱咐江清野在家看好院门,他要把宋梨送到镇上。
宋梨看着篮子里宰好的母鸡,她轻声问“轻舟,什么时候宰的?”
江轻舟摸了下鼻子,他笑着回答:“今天早上平叔家开门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睡不着,就起床宰了只鸡。”
“谢谢轻舟。”宋梨说完,握着江轻舟的手一起往镇上走去。
江轻舟陪宋梨在柳树下等着,一直等到坐车的人到齐。他朝坐在牛车上的宋梨挥手,如果不是牛车走的快,宋梨定能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宋梨安静的坐在一旁,有妇人打量着宋梨,故意大声喊道:“呦,这不是长河家的大丫头吗,不仅瘦了,还黑了不少。啧啧,当初我家小成去你家求亲,还被你爹打出来了。那没爹没娘的…”
“啪”的一声,宋梨一巴掌拍在妇人的背上。
妇人怒气冲冲的看着宋梨,宋梨淡定的说:“有苍蝇,我怕它咬住婶子,可惜没拍到。这天怎么会有苍蝇呢,是不是有东西太臭了。”
“好你个丫头,活该受罪。”妇人当着村民的面不好发作,她扭头恶狠狠的对宋梨说。
“啪”又是一声,妇人直接涨红了脸,宋梨没再说话,她把手凑到妇人面前,其余的妇人凑上前看,一个口直心快的妇人大声说:“还真有苍蝇。”
妇人瞪了一眼,红着脸不再说话。
宋梨想起了曾经被宋长河用木棍赶出家门的年轻人,原来是这人的儿子,真是一对好母子,嘴巴都不干净。
宋家的院门紧锁着,宋梨猜测他们应该去收小麦了,便匆忙去了宋家的田地,她找了几块地,终于找到了宋长河几人。
宋长河与张氏、宋月正弯着腰割小麦,宋星正往架子车上抱着割好的小麦。
宋星看到了正往地里走来的宋梨,他慌忙大声喊:“爹,娘,是大姐。”
正在割麦的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张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她把手中的镰刀扔在地上,连忙朝宋梨走去。
张氏拉着宋梨的手问:“小梨,你咋来了?”
宋梨笑着回答:“娘,我来走亲戚啊。家里的地每天都要浇水,轻舟就没有过来。他让我回来帮你们收小麦。”
张氏看着宋梨,她摸了摸宋梨满是老茧的手,有点难过的说:“这手上的茧子可比在家时多了不少。”
“娘,不要再说了,我总不能一个人在家躺着让轻舟和清野去干活吧。我们又不是瞎忙活,等桑树结果了,我接你去吃桑葚。你以前不是总说桑葚好吃吗,咱们坐在树下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宋梨的话逗笑了张氏,宋梨走了过去,她把手中的篮子和肩膀上的包袱放到架子车旁,然后接过宋月手中的镰刀。
宋长河与张氏看着麻利的宋梨,他们既高兴也难过,俩人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宋月拿起架子车边的布袋,她走到地头,把遗漏的麦头拾进布袋里。
宋梨休息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满身布丁的妇人抱着一个男孩在一旁拾麦头,她有些奇怪的问一旁的张氏:“娘,那是谁,一般不是没人会让别人拾自己家的麦头吗?”
张氏看了一眼,她叹了口气对宋梨说:“那是咱们村李老三的媳妇,李老三秋天的时候为了交人头税把家里的地卖了,今年春天李老三也没了,就留下这娘俩。都是一个村的,也都知道她们娘俩要靠这些麦头活命,一般不会赶她的。”
宋梨又看了几眼瘦骨嶙峋的娘俩,她低下头继续干活,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只希望李老三媳妇能够多拾一些麦头。
宋月看到李老三媳妇干笑着朝这边走来,她按照张氏的吩咐,只是简单的拾了几个便快步往前走去。
今年的麦收很顺利,没有遇到风雨天气,经过两天的忙碌,宋家五亩地的小麦都被拉进了碾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