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断的三根肋骨没有插入要害,性命无虞。”大夫跪在地上对皇帝禀报。
祁英的视线始终落在床上那人身上。
大夫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对方,又继续道:“沈公子那双腿彻底废了,腰部以下都不能动弹,以后,怕是不能自理了。”
房间内光线昏暗,大夫说完话,见皇帝久久没有回应,再次抬头望去,却见看不清皇帝眼里的情绪,可却让人觉得无比压抑。
“你下去吧。”干哑的声音响起,大夫这才施了一礼起身退出了房门。
现在的沈星言看起来完全没了从前的模样,像极了枯萎的花木,从前那张总是白里透红的脸,此刻苍白的让人心悸,好像这人随时都要没了呼吸。
祁英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太瘦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不明显的颧骨已经凸显···
“阿言···”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他伏首在沈星言的肩头,像只奶狗般轻轻蹭着,感受着那人身上的体温。
“阿言啊,活着就好,站不起来也没关系,以后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他那般说着,想起上一次沈星言也是这般安静的睡着,醒来后就对他粘的很,他突然期待着沈星言能再一次忘记一切。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重新开始,他这般疯狂的想着,仿佛成了他的希望。
沈星言醒来的时候,禁卫军们已经在准备着返京。
谢敬之在驿馆门口等了数日,也不见皇帝,他想跟着回燕京,可祁英觉得他已经没用了,已将他从禁卫军里除名,他只能看着沈星言被披风包裹着送上马车,直到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嘉裕关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沈星言醒来后一直都很安静,安静的喝药,安静的吃饭,不吵不闹,任由着祁英乐此不疲的照顾他,除了不愿说话,他甚至相当配合着对方。
回宫后,祁英都每日腻在东宫,一下朝就往东宫里头钻,吃睡都在东宫,一如他从前那般赖在东宫要陪沈星言,只是再也没有人能赶他走了。
秦尚死了,风吟染了疫病。
这东宫成了他的地盘,他想干什么再也没人阻止他了,哪怕他日日黏着沈星言,给沈星言读那些不正经的书也没人训他不要脸。
赵全每日把成堆的折子搬到东宫,那些折子无不例外都是要他赐死沈星言的,他不厌其烦的一个个批阅—闭嘴。
朝臣们看到折子上的“闭嘴”二字,险些没气吐血。
立春这日突然下起了雪。
东宫里燃着地龙,暖如春日,沈星言穿着薄衫,祁英一整日都缠着他,几乎要挂在他身上了。
“阿言。”他将沈星言抱着坐在自己腿上,侧脸轻轻蹭着沈星言的耳朵,“太医说你可以沐浴了,快过年了,我带你去沐浴好不好?”
沈星言依旧没有反应,而他似乎也习惯了,欢欢喜喜的将沈星言扒光了抱去沐浴。
浴池水汽氤氲,祁英仔仔细细的帮沈星言洗了个澡,他赤着身子舒适的抱着那人靠在浴池边上,高大的身体与沈星言的枯瘦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指腹轻轻的抚过沈星言腹部那道疤痕,在上面摩挲着,这道疤看着好多年了,伤的不轻,当时怕是连肠子都出来了。
他侧过头轻轻吻了吻沈星言的脖子,手指在腹部那道疤上轻戳了一下,柔声问:“阿言,这里为什么受伤?”
回答他的只有沈星言的沉默,而他也知道对方不会理自己,这个人从醒来后就好像丢了魂,只剩个听话的躯体。
“阿言,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离不开你,哪怕你恨我、怨我,我也不能放开你。”他紧紧搂着沈星言的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知道,走到如今,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当时我以为你放弃我了,我真的、真的无法接受。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你当时杀了我,会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想起我?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怀念我们从前的时光?会不会这样记着我一辈子?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说到最后,他哽咽着他将额头抵在沈星言的肩头,低声啜泣着,仿佛这段时间压抑的痛苦瞬间爆发了一般。
“阿言···我不想这样的···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想,如果他知道沈星言从未放弃过他,他怎么舍得伤他的阿言?怎么舍得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的阿言身上?也许他会把沈星言关起来,悄无声息的复仇,永远不会让他的阿言知道这些事···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我不会放你离开,我死都不会放你离开!”
沈星言眉头微微蹙起,抱着他的那双手,愈加用力了几分,他的肋骨还未长好,被勒的生疼。
“阿言···”祁英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他无力的松开了手,只将前额靠在沈星言的肩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一滴炙热的液体落在沈星言裸露的肩头,他眸光微颤。
“祁英···”
一声“祁英”让沉浸在痛苦中人呼吸一滞。
“我在。”他激动的转过沈星言的身体,双手捧着沈星言的脸,与他额间相触,“阿言,我在···你终于肯理我了···”
他说着眼眶里的泪水簌簌的往下掉。
沈星言伸手,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却让他再次破防。
“阿言···”他将人搂入怀中,抽噎道“不许离开我,这辈子都不许离开我,想想也不行。”
沈星言环住他,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我答应你。”
听到沈星言的承诺,他却哭的更凶了,像个孩子般似是将所有的委屈和悲伤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只抱着人不停的抽咽着。
沈星言机械般的轻拍着他因哭泣而微微耸动的后背,眼神却是空洞的。
···
不知过了多久,祁英发泄够了,眼睛却也红肿了,他抱着刚出浴的沈星言放到床边。
沈星言身上湿漉漉的,还冒着热气,他便拿着帕子替他擦干身体,甚至单膝跪地替他擦干脚上的水珠。
他这般小心的做着这些事,为沈星言穿上寝衣后,他才凑过去轻轻的吻了那张莹润的唇瓣。
二人同榻而眠,祁英搂着他不肯放手,失而复得的宝贝,好似真的回来了。
“阿言。”他轻轻的靠在沈星言的肩上,带着刚哭过的鼻音瓮声瓮气道,“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沈星言并不回答,只是睁着眼,望着窗外廊上灯光的光影落在床幔上。
祁英轻轻的在他肩头蹭了蹭,像只讨宠的猫儿,渴望他的回应。
“阿言,过完年,等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岭南玩儿,我们曾说想去岭南看花眠和梦清河,你走不了,没关系,我背你去,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
“你想看海,我们可以坐一艘小船,就在近海玩,躺在小船上看海天一色,上了岸还可以去捡海螺,听说那种大海螺可以吃的···”
“风吟病了,等他好了,你若想,我们可以带上他。”
···
晚上,祁英说了很多话,沈星言听着他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