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儿够了?”
“谁玩了!”
白虺湿淋淋地进屋,本想跟伏青骨小小地闹个脾气,却见屋里有个碍眼鬼,又湿淋淋地上楼了,留下几串水珠和脚印。
她刚擦的地!訾藐眉头直抽。
伏青骨道:“你管他,他自己会收拾。”说完,以凝丹术将灵力结出夜明珠,哄着小神蜗玩儿。
小神蜗跟母鸡孵蛋似的,将夜明珠孵到身下,夜明珠透过它透明的蜗壳散发出七彩的光,映照四周,煞是好看。
訾藐感叹,“真是造物之神秀。”
小神蜗似是听懂了她的夸赞,震动蜗壳发出微弱的欢呼。
伏青骨含笑戳了戳小神蜗的蜗壳,比以往坚硬不少,细看个头也长大了一点点,想必再过些时日,蜗壳就会变成实体,不再透明了。
小神蜗伸出触角,碰了碰伏青骨的手指,她立即感觉一股纯净的气息,通过手指浸入自己的灵脉。当这股气息汇入丹府,触碰到魔种之时,双双都被吓了一跳。
魔种猛地跳起来,躲到了婴体身旁,小神蜗也立即撤回气息,缩进了蜗壳。
伏青骨微怔,然后收回手,低声道:“对不住,吓到你了。”
小神蜗探出软软的脑袋,朝她释放安抚的气息,伏青骨失笑,这小家伙自己吓得不轻,反倒过来安慰她了。
訾藐却皱眉,她自从被巫危行种下魔种过后,便对魔气异常敏锐,方才她那瞬间,她分明察觉到伏青骨体内迸发出了一丝魔气。
“师父,方才那是?”
伏青骨收敛魔气,碰了碰小神蜗的触角,“是魔种。”
訾藐想起雷鼎中她替自己拔出魔种,脸色微微发白,“难道是因为我?”
“与你无关,这是云述体内的魔种。”说到云述,伏青骨不由得一叹,“只可惜,即便为他拔出魔种,还是没能阻止他成魔。”
訾藐心头刺痛,“他还好么?”
伏青骨看了她一眼,“豫州府过后便再没见过他,他与巫危行结契为其所控制,多半已经随巫危行去了炎州。”
訾藐陷入沉默,半晌才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对我们很失望?”
伏青骨抚摸小神蜗的手指微顿,“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可惜,若无这些事,你们本该前途无量。”
兴许是因为记忆还未完全恢复,对这三个弟子并无过多期待,对其作为,她并无多少怨恨和失望。
若论此劫,除封元虚和巫危行心怀图谋不轨之外,她亦有失察之责。若她早日洞悉阴谋,自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訾藐、云述、钟遇和所有银厝峰弟子,也不会因失去庇护,而遭受践踏与磨难,紫霄雷府更不会沦为魔窟,成为众矢之的。
身为紫霄雷府一峰之主,和弟子们的师父,这是她的失职,他们所牵涉之因果,也都由她而起。
枯禅说,她孽债缠身,唯有将这一笔笔债都还干净,才能超脱。
訾藐心头犹如堵了块石头,自责、愧疚、痛苦,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哑声道:“师父,对不起。”
“前尘已往,无需耽溺。”伏青骨淡然一笑,“比起听你说对不起,我更希望看到你回归正道,修成正果。”
訾藐扑通跪下,叩首道:“弟子往后定会坚定心志,好好修炼,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和教诲。”
“起来吧。”
“谢师父。”
白虺换了身衣裳下楼,见訾藐跪在地上,迅速闪到伏青骨身旁坐下,对她道:“我跟你师父结为道侣,还没受你们的孝敬,这会儿反正跪着,索性便连你师公一起拜罢。”
訾藐身子一僵,惊讶抬头:“道侣?”
“不信?”白虺催动魂契,指道:“喏,瞧瞧这。”
訾藐着眼一瞧,说道:“你这个做不得数。”
白虺眉毛一飞,“如何不作数?你师父可是跟我拜过天地,入过……嗷!”他身上过电,差点被麻翻,随即哀怨地望着伏青骨,“我说的是事实,你电我干什么?”
“谁让你口无遮拦?”伏青骨收起手指的电纹,对訾藐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訾藐起身,一脸纠结地对伏青骨问道:“师父,你和他真的拜过天地了?”
“嗯。”拜天地之事虽是幻境,伏青骨却没有否认,“只是并未定正式结侣之盟。”
难怪没有同心印。
訾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的同心印也因云述违约而消散了。
云述对她无情,所以即便有那枚印记,他们也无法相守,而师父与白龙有情,即便没有结盟发誓,也能双宿双飞。
所以,情之一字,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
她心头豁然开朗。只是,师父虽承认与白龙的关系,但一想到这白龙平日浮躁冲动之举止,再对比师父之淡然持重,‘师公’二字实在叫不出口。
银厝峰刚入门的弟子,也比这白龙稳重些,还想让她叫师公?
白虺脚翘起脚,得意道:“听见了?还不快叫。”
訾藐望向门外,装没听到。
伏青骨见白虺还要计较,忙转开话头问道:“小白呢?”
白虺撇嘴,“去若耶溪找他那少谷主了。”
打不过就去卖惨博怜,真是没出息。
正说着,兰覆和莲衣便领着几名药侍出现在门外。
訾藐赶紧上前迎接,“几位仙子可是来为师父疗伤的?”
“正是。”兰覆进门后,对伏青骨道:“伏师姐,少谷主吩咐我们带你下寒井疗伤。”
伏青骨见莲衣撅着个嘴,笑问道:“莲衣这是怎么了?”
莲衣不满道:“还不是那个白二十三……”
“咳。”兰覆咳嗽两声,打断莲衣的话,对伏青骨道:“没什么,小丫头闹别扭呢。”
莲衣嘴撅得更高了,谁不知少谷主说是让她们来替伏青骨疗伤,实际却是为支走她们,好跟那白二十三说悄悄话。那个白二十三也真是,自从少谷主回来后,便时刻缠着,害她都没机会跟少谷主叙旧,烦死了!
‘嗡’小神蜗被忽然增多的人吓了一跳,慢吞吞爬进伏青骨手心。
莲衣瞟到伏青骨手中的小神蜗,脸色顿时由阴转晴,“小神蜗!你出来了!”
小神蜗立即带着夜明珠缩进了蜗壳。
兰覆嗔道:“它胆子小,别吓着它。”
莲衣立马闭嘴,却又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小神蜗的壳,她回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它从井底出来呢。
伏青骨见她喜不自禁,示意她摊手,然后将小神蜗放在她手中,“走吧,正好可以送它回去。”
莲衣顿时笑开了花,立即将心头不快抛之脑后,小心翼翼地捧着神蜗出了阁楼。
訾藐道:“我随行去伺候。”
伏青骨还没开口拒绝,兰覆便将她拦住了,“井下阴寒,仙子身上有伤,恐怕受不住,还是待在院子里休养为好。”
訾藐见伏青骨也有这个意思,便只好留下,白虺轻哼一声,慢悠悠跟在伏青骨身后走了。
伏青骨在井下这一待,便是七天。
白虺跟着下井这几日,起先还精精神神地陪着、腻着,过后也不知怎么的,成日家昏昏沉沉,最后索性化出原身,盘在伏青骨座下,长睡不醒了。
任凭九头蛇怎么闹、怎么挑衅,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伏青骨与其通神,呼噜声差点没将她脑子给搅匀,她请楚屿芳来看,也没断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是怎么了?”伏青骨摸了摸搭在自己腿上的龙头,白龙却没应声。
她脑海里忽然响起梦境中听到的那句警语,心头骤然一空。
难道是缘分将尽?
忽然,她手心发热,是席玉的传信符。
她摊开手默念咒语,几个字显现在空中:探子传来消息,封元虚已至武陵境。
伏青骨猛地一惊,立即问道:怎在此时才传消息?
片刻后席玉回道:钟遇与探子已失联,应当已经暴露。
武陵境,清风!
伏青骨顿时化作一道光冲出寒井,随后催动护谷大阵,发出警示,并传声道:“立即防御,有敌来袭。”
轰隆——
她话刚落音,一道惊天霹雳便落在了护谷大阵上,紧接着数百道人影从天而降,出现在药王谷上空。
伏青骨抬头见这阵仗,心顿时凉了半截。
武陵派情况恐怕不妙。
炎州,血池。
巨大的爆炸声在石窟中响起,血池被炸成深不见底的大洞,山壁也被炸出个破口。
两条缝差点被炸得粉身碎骨,等他醒过神来,洞窟中已不见那剑客和妖魔的身影。他等了许久,洞窟中都没动静,这才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去找自己的同伴。
好在那剑客护佑,他的同伴都没事,只是被爆炸给震晕过去了。他赶忙将同伴给叫醒,然后攀着乱石,从被炸出的洞外爬去,爬到洞口,他回头四顾,仍不见那剑客和妖魔之踪影。
兴许是同归于尽了。
他感念剑客的恩德,朝洞窟叩首作揖,默念道:“大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会去沙陀寺给你立长生牌位,望昊天长佑,吉人天相。”
忽然,一道光落在他面前,溅起沙石,吓得他差点滚回洞中。
他定睛一看,是柄剑,剑客的剑,愣了好一会儿后,扯下汗巾子将那剑裹着背在背上,与同伴们迅速离去,没入黄沙之中。
这行人走后不久,洞窟中血气涌动,魔气复苏,血池中凝结出一道人影,却因力竭而溃散。
一个魔阵出现在洞口,柯亭领着十几名黑衣人自魔阵中奔出,见此情形神色皆变。
“尊上!”
柯亭忙对众魔使道:“快,设聚魔阵,助尊主疗伤。”
众魔使立即盘身而坐,设下聚魔阵将血池罩住,四面八方的魔气霎时朝血池汇聚。
日月更替,三日后,洞窟石壁上的魔神像眼中射出一道红光,落在聚魔阵中化为心脏,魔气霎时涌入心脏之中,长出血肉再塑人形。
柯亭脸上露出笑容,然后解开聚魔阵,朝巫危行拜道:“恭迎尊上。”
众魔使也齐声拜下。
巫危行赤脚披发从血池中走出,顶着张死白的脸,阴郁地打量四周,却只探寻到一丝凌霄残存的灵力,凌霄还没死。
他对魔使们吩咐道:“发令通缉凌霄,务必在他离开炎州前,将他抓住。”
魔使们迅速去传令。
凌霄这个疯子自毁肉身将他重创,若不是他在紧要关头,将天魔藏入壁画之中,恐怕短日内都无法重见天日。此人有胆有识且修为通天,若不趁机将其除掉,往后必成心腹大患。
柯亭来到巫危行面前,跪下道:“没想到凌霄竟在此时潜入炎州偷袭宫主,此事是属下失察,还请宫主降罪。”
“你即便察觉,也无法阻止他,他此次就是冲我来的。”巫危行身子虚软,不由得晃了晃,柯亭连忙起身将他扶住。
巫危行推开他,神色极其冰冷,他本来打算在融合魔心后,前往蓬莱取回魔眼,如今看这情况只能暂缓了。
他对柯亭问道:“雷泽那边情况如何?”
柯亭神色沉重,“封元虚动用了封家的势力,我们的人被清除不少,剩下的不敢妄动。”
“这是迟早的事。”
见巫危行听说自己的人被铲除,竟没动气,柯亭心头稍安,继续道:“他如今亲自前往药王谷讨人去了,宫主你看我们要不要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封元虚既然亲自前往,必然有把握,我们此时凑上去,只会引火烧身。”此刻还没到他渔翁得利的时候,何况他也需要休养。
“可灵晔……”巫危行的目光扫来,柯亭立即收声,转而道:“属下听宫主的安排。”
“自作聪明吃的亏还少?”巫危行冷道:“想想羌烙,别让本尊后悔自己的选择。”
柯亭身上起了层白毛汗。
“你若实在闲来无事,便带人去收服其他门派,比如沙洲的沙陀寺。”
“是。”
巫危行忽然想起一人,问道:“云述在何处?”
提起此人,柯亭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在外门听候差遣。”
“让他来我近前听差。”撂下这句话后,巫危行化作一道黑雾,飞向赤火宗大殿。
柯亭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后,在石壁上的魔神像心口,留下了一枚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