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回礼,布雷斯偷摘了一大束花园里的白玫瑰送给阿斯托利亚。
虽是好心,但视花如命的詹妮弗看见被破坏得歪七扭八的花枝心疼得气不打一处来。
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做太多惩罚,于是只能让阿斯托利亚和布雷斯每天清晨去花园里采撷花露给她泡玫瑰红茶,这样的教训不算重,同时也能让布雷斯意识到错误。
“你怎么想到送白玫瑰给我呀?”
天蒙蒙亮,穿透云层的淡薄金光和玫瑰花丛的纯白交相辉映,一闪而过的蝴蝶和蜻蜓抖落了花瓣上的点点碎珠,赶在它坠地之前,布雷斯眼疾手快地用手中的荷叶盏接住了为数不多的白玫瑰露水。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你喜欢白玫瑰呀。”
“我?”阿斯托利亚疑惑又震惊地看着他,问,“你听谁说的?达芙妮?”
“不是。”他一脸神气地说,“你生日那天庄园里到处都是白玫瑰,肯定是因为你喜欢,他们才会给你准备,你的爸爸妈妈和我的不一样,他们会给你最喜欢的东西。”
“才不是呢。”阿斯托利亚矢口否认道,“那是因为我妈妈喜欢白玫瑰,我爸爸愿意给她种满院子的花,所以我们家一有盛大场合,都会用白玫瑰来做装扮。”
布雷斯狐疑地问:“你确定,你不是在安慰我?”
“当然啦。”阿斯托利亚趁他说话的间隙,又接了几颗露水。
他追问道:“那你喜欢什么花?”
“桔梗花。”她没有犹豫地说,“它和白玫瑰一样洁白,可香气却没有那么浓烈。它不懂摇曳生姿,恰好我喜欢它意蕴绵长的温柔,它不胜娇柔之态,恰好我喜欢它傲然不摧的坚挺……总之,它很特别。”
幼小的布雷斯完全听不懂她这番说辞,他索然地用手指头抠着荷叶的根茎,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世间有这样的花?”
“在我喜欢的童话故事里,公主收到的第一束鲜花就是王子送的桔梗。”
“那……有别的小男孩送你桔梗花吗?”布雷斯小声地问。
“小男孩?”阿斯托利亚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那倒没有。”
得到肯定答复的布雷斯长长舒了口气,他不言不语地昂起了胸膛,继续采摘新鲜的晨露。
不过从那天起,无花可及的小池塘边,莫名其妙地被刨出了一小块土地,那里种着小女孩喜欢的桔梗。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又变幻为一望无际的白。
剔透无瑕的雪堆砌在绿意浓郁的庄园里,湿冷空气中氤氲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阿斯托利亚和布雷斯用枯残木枝在丝绒般柔软的雪地上刻写着对彼此最诚挚的新年祝福。
“merry christmas!”
璀璨阳光倾垂直下,可爱的字母被照得闪闪发光。
这是他们相伴的第三个圣诞节。
“我有一个愿望。”
玩得筋疲力尽的布雷斯仰躺在雪地上,同手同脚地上下摆动,糊出了一个雪天使的模样。
沉稳的阿斯托利亚则坐在躺椅边,看一本关于高阶魔咒的书,她柔声问道:“什么愿望?”
“我想吃——”他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尾音,阿斯托利亚不由得感兴趣地将目光移向他,“冰淇淋!”
“这么冷的天,你竟然想吃冰的?”阿斯托利亚笑着问。
“我就是很想吃嘛。”布雷斯坐了起来,皱眉嘟哝道,“我只吃过一次,还是我爸爸在世的时候……”
“冰淇淋是什么味道?”阿斯托利亚将书合拢,遗憾地说,“我身体不太好,妈妈不让我吃冰淇淋。”
“软绵绵的,像奶油……不,像……也不对!我形容不出来。”他愁容满面地抓挠自己的脑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冥思苦想着有关冰淇淋的回忆。
“有主意了!”他突然眼睛一亮,捧起一团雪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叫道,“和雪一样!”
“真的?”阿斯托利亚将信将疑地问。
“对!”布雷斯激动地站起身,抓了一把雪递给阿斯托利亚说,“你尝尝!”
她有些迟疑,想要推拒。
可在布雷斯热烈又赤诚的目光下,她又忍不下心说出“不”字。
“那好吧……”阿斯托利亚勉为其难地说,“就一点点。”
她用两根手指捻了一点雪末放进嘴里,故作惊喜地说:“嗯!还不错!”
“我去厨房拿点蜂蜜加在里面,就更像冰淇淋啦!”布雷斯兴致勃勃地撒腿就想往屋里跑,阿斯托利亚急忙将他拉住了,她说:“不用啦不用啦!等夏天的时候再去吃真正的冰淇淋吧。”
布雷斯不开心地停下了脚步。
“到时候我们一起,一起去对角巷买冰淇淋,怎么样?”阿斯托利亚补充道。
他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点头应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视线一片模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霜雪朦胧虚化了这一切。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阿斯托利亚躺在小床上,她肉嘟嘟的脸因为发烧而变得通红。
可偏偏严丝合缝的窗户也能生出袭人的寒凉,布雷斯流着歉疚的泪水,趴在她的床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不怪你啊,小哭包……”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轻声说,“别哭啦,我现在可没办法帮你抹眼泪。”
“那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就能帮我抹眼泪了。”
她苍白的嘴牵扯出一丝无力的笑容:“我不能一直为你抹眼泪呀。如果我好不了了,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别再做小哭包了。”
印象里,阿斯托利亚从来都没有掉过眼泪。
布雷斯总觉得她过得幸福,没有苦恼的事情,也不必要哭泣。
可他却忽视了她常常无缘由的生病,只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过病痛给她的折磨有多么的难以忍受。
“我不哭了,我不哭了。”布雷斯被她说的话吓得停止了抽泣,起伏的胸膛喘着不平稳的气,他用滞涩的嗓子说:“我会坚强起来的,你也要好起来。”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阿斯托利亚病重后离开了格林格拉斯庄园,布雷斯也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家”。
他重返故地几次,都探听不到一点有关阿斯托利亚的消息。
后来,他没有去吃夏天的冰淇淋,也没有再画冬天的雪天使。
所有人都把她藏得很好,他也决定把她藏起来,藏到坚强外壳下最柔软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