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饕餮的面,大萨满黑着脸将小白拉出了殿外,一言不发。许是饕餮将大萨满当成了小白认识的人,并未多加阻拦。
在经过三皇子寝殿大门之后,大萨满来不及多向前走上几步,就迫不及待甩开了小白的袖子,一脸严肃地问道。
“怎么回事?”
小白听后偷偷冷哼了一声,在心里默默感叹到:真是恶人自有天收,你让我失忆,现在报应报到你家殿下身上了吧……
开始,小白脸上只是挂着一个小弧度的微笑;随后,嘴角越扬越上,就连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都开始跟着嘴角的弧度一起变弯变峭,就差把“嘲讽”二字写在脸上了。
“我不知道啊!许是——我的失忆症状会传染?三皇子跟我待得太近,一个不小心就被我给传上啦?你刚刚也拉了我,下一个失忆的会不会就轮到你啦?”
大萨满面无表情看着身前少女嬉皮笑脸的可恶模样,可偏偏他还不能生气,少女是因他而失忆。
大萨满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小白脸上就一直挂着这副能让大萨满气得牙痒痒的表情——眼角拼命下弯,但嘴角却似乎要翘到耳根里去。
终于,在大萨满不知看着小白眼眶里那两颗不安分、滴溜溜不停转着的眼珠多久之后,大萨满胸脯前后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似心脏般突突地巨幅跳动。
正是在这样一个被小白气得冲昏了头的状态之下,大萨满做了他此生第一个不计后果的举动,为的不是小白,而是为了他家殿下——大萨满长袖在小白脸上轻轻拂过,在小白清醒的状态之下,当着小白的面,帮她恢复了记忆。
大萨满这一举动无异是在告诉小白让她失忆的正是自己,可与他家殿下不记得他了这种大事相比,多被人在背后吐上两口唾沫、骂上几句显然更加微不足道。
可问题在于小白没过多久便在小青螃蟹的帮助下恢复了记忆,大萨满这么一挥,小白不知大萨满在她脸上动了什么手脚,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
大萨满仔细观察着小白脸上的面部表情,发现挥袖前后并无变化,心里正缓缓生出了诸多疑问。
将心中疑问压下之后,大萨满面无表情地“好心”提醒道。
“你不是该骂我吗?”
好在小白机灵,将快要到嘴边的“骂你干嘛”四个字拦住,转而白了大萨满一眼,撇着嘴回道。
“心累,懒得骂……”
显然,此时在小白和大萨满二人之间,大萨满才是那个心神不宁之人,所以小白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既然已经当面帮你恢复了记忆,我索性也就不再瞒了……”
大萨满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
“帮你恢复记忆一事,就不找你索要报酬了,但请你告诉我殿下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独独将我忘了,是不是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小白在开口之前先挑了挑眉。
哦?
她的记忆终于可以恢复了?
“你这人行迹还真是恶劣!明明我是被你弄丢了记忆,你虽现在帮我恢复如初,可这事儿扯不扯得平都还需花上好一番口舌辩驳,哪还有向我索要报酬的理儿?至于三皇子为何这样,我也不知,应是在六皇妃那里发生了什么……”
小白话音刚落,大萨满的身影便立刻消失不见,小白估摸着大萨满正风风火火地去找六皇妃了。
重新踏入殿内的小白发现三皇子正靠在窗边一把躺椅上闭目养神,窗外时不时有微风吹进,带动躺椅上三皇子些许发梢和衣摆。
许是烛光突然变明,小白觉得有些恍惚,躺椅上的少年已经不是那天在地府初遇时抱着她大腿、只到她前胸的小奶团子了,他究竟是在何时悄然有了身为一个帝王所具有的三分王者之气的呢……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停在了不远处的某一个地方,躺椅上的少年先一步开口。
因闭着双眼,少年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不明,不明之中还隐隐透着压迫感。
“宁儿你跟刚刚那人很熟?”
见小白没有回答,躺椅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扭头朝小白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丢了少许记忆的缘故,小白总觉得眼前的三皇子似乎有一些陌生。
“我跟他并不熟,是三皇子你跟他很熟,但你好像却将他给忘了……”
三皇子淡淡接道。
“哦?是吗?既是能轻易忘掉的人,想必也没什么重要的,忘了便忘了吧。”
“……”
看着沉默不语的小白,三皇子突然直起身子对着小白问道。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宁儿你还是得先告诉我一下他究竟是何人,以免遗漏了什么刺客之类的……”
“他是大萨满,于你……于曾经的你而言,是密不可分的盟友。”
“密不可分?”
饕餮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看得小白都忍不住替大萨满感到悲哀和寒心。
小白不知该如何接话,对于三皇子和大萨满之间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的那些秘密往事,小白实际也不大清楚,她并不知道以前的三皇子是如何看待大萨满的。
饕餮似乎也没怎么在意小白回不回答,他只是笑着将头转正,悠闲地撑在躺椅边上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真心之言。
“算了,管他的……只要宁儿你不喜欢他便成。”
压迫感消失,小白赶紧悄悄喘了几口气。
今晚不是一个向三皇子询问他在六皇妃寝宫发生了何事的好时机,二人对话结束之后,小白只能先行告退让三皇子好好休息。
……
另一边,从未踏入过后宫的大萨满今夜第一次破了例,他利用他在皇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顾门口宫女阻拦大步迈进了六皇妃寝宫。
六皇妃估摸着今夜将会有一场大戏上演,所以并未入睡,只是没有想到来人竟不是她的“宝贝儿子”,而是她“宝贝儿子”身边的狗腿子。
六皇妃侧卧在贵妃榻上,故作惊讶地对着殿外喊道。
“何人在此喧哗造次?”
大萨满看着将一方丝帕捻在指尖放于嘴边轻嗅的六皇妃,冷笑一声出言嘲讽道。
“臣不知六皇妃现在竟如此雅趣!是弃掉了过去那些折辱、下毒的肮脏手段,改投清新脱俗了?可六皇妃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跟这几个字沾得上边吗?”
六皇妃睨了眼大萨满,她害她自己的亲儿子,眼前这人做甚要跟她蹬鼻子上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亲儿子的爹呢!
“吞火药了?大晚上的不去你家陛下面前溜须拍马,反而来本宫这儿吵架。”
大萨满脸上的表情越加不耐烦,双眼死死盯着六皇妃厉声质问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话乍一看突兀,没有宾语指代不明,可六皇妃这么些日子就只做了那一件大事——坑她的亲儿子,所以被问话的那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说近些日子六皇妃还对小白下过毒?
可下毒这事对六皇妃来说只是件小事。
六皇妃将举起的丝帕放在小桌板上,转而抬手揉搓着小桌板上铜质花瓶里木芙蓉花的花瓣。
这季节木芙蓉花开得正艳,大有一副百花之主之相,就如同贵妇榻上的六皇妃,一介贵妃却偏生着急想要坐上皇太后之位,可木芙蓉不是百花之主,六皇妃也并不会是皇太后。
玩腻了花瓣,六皇妃这才托腮望向窗外缓缓开口答道。
“你问本宫做了什么?本宫只是今日心情甚好,随手赏了本宫身边一只宠物一颗糖丸罢了……可惜,是只养不熟的宠物,叼着糖丸连声谢谢都不说便走了……”
大萨满听后面具下的面庞骤然紧绷,额角暴起的青筋随着微微向内凹陷的太阳穴一齐跳动,每一次重重的呼吸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可最骇人的却是大萨满那双墨黑色的眼睛,兜着成吨的恨意。
大萨满一拳打向了身旁屏风,伴随着屏风倒地碎裂声的是大萨满嘴里那一声怒呵。
“你知不知道你嘴里口口声声的宠物是这座皇宫里的主人、是整个南越的王!”
“他什么时候有那个胆子将他父皇杀了,本宫就什么时候承认你嘴里的那些身份!至于本宫对他做了什么——应该影响不到你吧,本宫无非是让他将白宁忘了个干净,这辈子都得不到最想得到的东西……”
六皇妃本不想加上后面那句,但大萨满吵得让她着实有些头疼,她也再无看她儿子和她儿子身边之人笑话的兴致。
大萨满退去一半怒意,颇感疑惑地皱了皱眉。
忘了白宁?
我看他记的清楚得很!
他家陛下既然忘的是他,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
大萨满无比烦躁地继续开口问道。
“原话是什么?”
“本宫说——让他忘了他最在乎之人。”
最在乎……
六皇妃话音刚落,大萨满怒气尽散,他忍不住捂嘴强压着脸上笑意。
大萨满转身离去之时,面具下的脸颊似是透着粉红。这粉红一直蔓延到耳根,整个人宛如娇羞的少女一般,看得六皇妃在心里缓缓抠出了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