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紫宸殿,刘绰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将";明慧县主";的玉牌捧过头顶:";臣恳请陛下褫夺封号...家中接连卷入要案,实无颜再居高位...";
";胡闹!";皇帝将茶盏重重一搁,惊得杨志廉手中拂尘微颤,";堂堂县主,学那些市井妇人作态!";
";陛下明鉴!";刘绰抬起泪眼,";四叔母为给堂姐添妆,在西市购得前朝玉璧,岂料新婚之夜竟被说是户部韦郎中的传家之物!";她突然重重叩首,";事涉巫蛊大案,臣的四叔母得知喜宴上的怪事后惊觉自己被歹人陷害,将事情告知家人后,不惜引簪自戕以证清白!我们施救不及,她···已于昨日故去了····";
李适瞳孔骤缩。
“四叔母从未来过长安,此次前来是为了两个姐姐的婚事,她一个内宅妇人如何能识得韦郎中?又如何能购得他的家传玉璧?嗣道王亲率衙差搜检映月琉璃坊,后来又去女学搜查什么死囚重犯,连女学稚童的描红簿都要翻查...臣这个月,先是办了两场生辰宴,接着又是两个姐姐的婚宴,哪里知道什么京兆府的死囚?衙差蛮横,像是认定了臣手上有他们失察放跑的死囚一般,连您御赐的县主府都要搜查···一桩桩一件件,哪是为了什么查案,分明都是冲着臣来的····";刘绰哽咽着捧出卷轴,";这是臣的四叔母临终前留下的画押供状,执笔人是她的幼子。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杨志廉接过卷轴时,嗅到极淡的沉水香——这是圣人最爱的熏香。
这位明慧县主瞧着是来撂挑子的,其实就是来告状的。
";启禀圣人,嗣道王求见!";殿外忽然传来内官请示的声音。
刘绰唇角掠过冷笑。时辰算得正好。
“让他进来!”
嗣道王大步迈入殿内,见到刘绰跪在地上,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跪地行礼:“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皇帝冷声道:“你且说说,所为何事。”
嗣道王朗声道:“京兆府抓获一名倒卖违禁药品的胡商,他交代县主家中有女眷私购孔雀胆。这孔雀胆矿石含有剧毒,不可放任流入市井。按例是要追回的。前几日,京兆府衙差追查逃狱死囚到县主府,却反被县主府的护卫羞辱污蔑。故此,这回臣亲率衙差上门拿人问话,岂料刘家人竟阻挠办案,拒不交人!”他鹰目斜睨刘绰,“明慧县主在关中立下赫赫功劳,如今又成了和谈副使,莫不是要学河北藩镇,在长安城里建个国中之国?”
刘绰立时可怜巴巴地含泪控诉:“嗣道王,刘绰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你,自关中回到长安后便多番被你们父子刁难陷害。昨日···昨日,我四叔母已经故去,你要我们如何交人?莫不是嗣道王知道我们府上根本就交不出人,才故意跑来为难的?什么河北藩镇,什么国中之国?你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莫不是要置刘某于死地?”
“什么?张氏死了?”李实心中一惊,隐隐觉得或许可以拿张氏的死做文章了。他忙望向皇帝道,“陛下,京兆府的人一到刘宅,这张氏便死了。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得,是张氏私买孔雀胆做下了什么恶事,被刘宅的人发现。他们为隐瞒家丑便动用私刑,擅自将人打杀了!刘家父女都在朝中任职,熟知唐律,岂会不知私刑泄愤乃是大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皇帝冷哼一声,“将那口供拿给嗣道王瞧瞧!”
“用发簪自戕而死?”李实边读边忍不住惊呼出声。“胡说八道!韦氏玉璧岂能从市井之中购得?”
说啊,有本事你把韦氏玉璧的来处喊出来啊!
刘绰在一旁冷眼瞧着,适时道:“嗣道王若不信,自可叫京兆府的仵作去验尸。刘某也想知道,那韦氏玉璧是哪个挨千刀的卖给她的。嗣道王掌管京兆府,可得给我四叔母一个公道啊!”
张氏的脖子感染严重,哪个仵作看得出是她自己刺的还是旁人刺的?
李实知道自己被骂了,却什么都不能说。谁让他手下的人没用,只从赴宴宾客那打听出来刘娴的嫁衣被沤青了,冷氏打了钱氏,根本不知道张氏已经死了。
这个张氏也是奇怪,买来孔雀胆,却不是用来下毒害人,而是掺在熏香里熏衣服。
“什么公道?分明是她自己···”他愤愤道。
“分明什么?”刘绰顺势追问。
李实忙改口道:“分明是···你们刘氏蓄养猫鬼咒杀了韦元珪,这才得了韦氏玉璧。如今为了脱困,又不惜杀了家中女眷顶罪!”
刘绰面带惊惶,跪行几步,对着皇帝‘泪眼汪汪字字泣血’道:“陛下明鉴,这和谈副使,臣是决计做不得了,还请陛下另选高明。否则,不管将来和谈结果如何,臣怕不是都要背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皇帝直接将桌上镇纸砸到了李实身上,“荒唐至极!谁家会做这样的蠢事?那韦氏玉璧又不是和氏璧!你是说,刘家人守着一座琉璃工坊,却为了块不知名的玉璧谋害人命,当众卷进猫鬼巫蛊案?三司都没搜到猫尸和祭牌,她们大可咬死了不知发生了何事,静等事态平息。为何要拿家中女眷的性命自曝破绽?”
李实被砸得一趔趄,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忙不迭地磕头:“陛下息怒,是臣思虑不周。”
皇帝怒目圆睁:“你身为嗣道王,掌管京兆府,办案却如此草率,还多次刁难明慧县主。若再这般胡作非为,朕定不轻饶!”
李实额头磕得砰砰作响:“臣知罪,定当彻查此事,给陛下和明慧县主一个交代。”
刘绰见此,忙又叩首:“陛下,还望能彻查到底,还我刘家一个清白。臣的两个姐姐至今都不得回门省亲啊!”
皇帝叹了口气:“此事朕自会安排。明慧,你也莫要再提辞去和谈副使之事,朕相信你的能力。”
刘绰心中一喜,忙擦了擦眼泪道:“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负所托。”
“好了,你先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刘绰起身,不着痕迹地瞥了李实一眼,带着一丝胜利的浅笑,转身走出了紫宸殿。
刚出殿门,身后便又传来一声巨响,也不知道皇帝又砸了什么东西。
“你做的好事,皇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李实心中暗恨,却也只能强压怒火。
刘宅正厅,刘家人齐聚一堂。
“什么?还要给她风光大葬?”刘敏激动起身,“大兄,你这不是往我嘴里喂苍蝇么?族中都要给那个毒妇除名了,怎得又变了卦?”
族长道:“犯错归犯错,除名归除名,她如今就死在长安,对外总要有个说法!难不成,你要跟外头的人说是咱们自家人打杀的自家人?便是触犯了律法的罪人,也不可私刑泄愤!你是衙门里做事的,自然知道,这是殴伤人命,弟妹是要坐罪的。难道你想让咱们刘家死了一个再赔上一个,成为全长安城的笑话?”
钱氏本想说话,听了这话也只好闭嘴。
她当时激愤难当,哪里想过什么善后的事情。张氏自然该死,她为女报仇有什么错?
可她毕竟是个读过书的,知道族长所言非虚。
晚辈谋害长辈是重罪,长辈伤害了晚辈却会从轻,何况妇人生产本就极为凶险。
过去多年,她手上没有张氏害人的实证,真按律法来,是要入狱的。
这样的结果,刘冬一家也甚是满意。
回到彭城后,即便是要给张氏除名,也有了情有可原的理由。
是被骗,不是蓄意害人。
将来,等刘垚为家族争光,或许真可以为张氏求情。
冷氏也长舒了一口气,“如此一来,韦家玉璧的事算是说清楚了。等绰绰从宫里头回来,蓉姐儿和娴姐儿就能回门省亲了吧?”
待众人散去,刘翁忍不住再次感叹,“这些做长辈的,没一个省心的。光知道闯祸,还得绰绰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从前靠着坤儿,如今还想靠着绰绰。咱们还活着就给他们兄弟分家算是分对了。绰绰是要嫁人的,难道还能一辈子让他们缠上。张家就是管不住家中子侄,亲家娘子又是个偏心糊涂的,这才让老四家的心里头生了恶念····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夏氏也双手合十对着老天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若是没有绰绰,我得少活十年。菩萨保佑,让我家绰绰诸事顺遂!”絮叨完,她对着刘翁道,“夫君,不如就让冬儿父子留在长安吧,回去也是个伤心地。总不好让垚儿因为张氏一直被人指指点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