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妙不可言。
有人同住一村却很难遇见,有人隔山隔水却总能在不经意间一个转角便撞了头。
秦宇是缘分的宠儿,李犇也是。
所以他们就这么愉快地相遇了,一个伸出铁拳,一个送上粉脸。
“给老子砸!
秦宇,你可真牛星啊!
逃了两年没让你认清形势,不但敢回来,居然还敢打人!
你星星的知道打的是谁吗?
看看老子这身皮!
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你这是暴力抗法!
你这是公然殴打执法人员!
谁都救不了你!这次谁都救不了你!等着坐牢吧你就!”
一个愣神就是三章,李犇承认自己被打懵了,甚至是一度陷入了对当年场景的恐惧当中。
这很耻辱!
当年妥协,是因为改选在即,是因为事件确实不宜曝光到县城之外、特别是上层领导的面前,而对方又刚好具备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既然没能力封住对方的嘴,就要有暂时屈居‘有错’一方的觉悟。”
这是吴哥他爹告诫吴哥之后又转诉到他耳中的话。
所以当时他们虽然狂妄,但也没敢揪住秦宇不放去给背后的两个爹找麻烦。
事实证明,当时的退让是明智的。当吴副观察员上位成为观察员后所增长的能力,完全都不能以道里来计量!
副观察员需要在常议会上去和别人争抢道理,而现在,观察员本身就是道理。
所以任期到点、能力平平的讲经级凤鸣镇观察员——李犇他爹成功躲过平调到某个闲局养老的命运,顺势成为了准大德级的县教务协商会副会长。
虽然还是个闲职,但获得级别提升并靠上了吴观察的他又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直休闲下去?
所以吴晦和李犇、甚至是当年追随在吴晦身边的好多小弟们都实现了华丽变身。
一朝之间,他们这群人人憎恶、总是在阴影里祸害校园的渣滓们成为了巡捕卫帮闲!
去年‘净街卫’成立,他们更是披上恶狼皮、获得了编制,完美地脱变成为了阳光下受人‘尊敬’的‘净街太岁’中的一员。
收拳的目的是为了蓄力,当时的妥协自然也是为了更加狂暴的报复。秦宇的‘逃跑’是他们哥俩长久的痛。虽然随手弄残了三个看热闹的小虾米,但被打断手脚的耻辱又且是那么轻易就能淡忘?
天可怜见,秦宇回来了,不但让自己遇上,还当街摆摊撞进了自己的业务管辖范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报复条件,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事件起因。
李犇很兴奋,他决定先戏耍一番,享受一会儿那种猫戏老鼠的快感。
所以他悄悄地靠近,缓缓地贴上了脸颊。
他以为能近距离看清秦宇受到惊吓后的样子。
他确实是看到了,却也收获了迎面一拳。
没人能预测出幸运与不幸之间的距离,更没人愿意相信,当兴奋过头,可能伤痛便在反掌之间。但李犇同学确定自己是玩脱了,不但玩得鼻血横流,还玩得泪流满面。
巨大的落差和强烈的耻辱感让他瞬间便爆发了,抖手甩开左右搀扶的小弟,抬脚便对着篾框和桌凳展开了狂暴的攻击。
篾框倾塌,柑橘泻地,七八个肥硕青年就这么蹦跳着、转着圈儿地踩踏。
画面看起来让人气愤,然而,结合带队者那捂着鼻子放不下来的手,以及其满脸的血污,就带上了些许滑稽的喜感。
挨打不敢还手,却对着身边的箩筐、水果、桌椅,电子称等进行疯狂地打砸。这本应该是泼妇发飙时的画面,却被一群恶狼服的公职人员演绎得不伦不类,加上那一堆堆颤抖起来的肥肉,活脱脱的,便是一群顶着鸡毛的胖子在跳大神。
围观者越来越多,冷清的街面突然间便变得热闹了起来。
先到者指点嘲笑,后来者怒火中烧。这是信息不对称所引发的两种心境,先来者看见过太岁挨打,后来者却只看见了他们打砸的过程。
李犇更加愤怒了,那是前所未有的憋屈。
他以为喊出了秦宇属于暴力抗法后,手下的小弟们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撕咬,然而现实却在他那本就酸涩的鼻梁上再加一拳。
看着那一个个跳得欢腾的小弟,他彻底爆发了,对着肥肉就是一通拳打脚踢。一边踢打,一边用带着嗡响的塌鼻梁声音指挥着:“你们星星跟着我干嘛?上去揍他啊!去揍死这个暴力抗法的危险分子去啊!”
声音很大却略显沙哑,带着丝丝哭腔。画面更加喜感。
秦宇也很委屈:“这可恶的缘分啊!”
本以为就算是到了县城上班,只要没有运气太差被分到两人所在单位,在自己尽量减少社交、减少外出的情况下,彼此的相遇几率还是不大的。
堂堂观察员不可能会刻意去关注自己这么一个小角色,而吴晦和李犇在未碰面的情况下甚至会惯性地以为自己还在部队没有回来。
三年后又是改选之期。只要能隐藏三年,说不准就会出现一些什么变数也未可知。退一步讲,到时候就算观察员继续连任,但在时间对记忆的洗涤下,自己被遗忘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高。
然而,世间之事最可怕者,莫过于‘然而’二字!
它是带着悬崖的急弯,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横亘在了没有任何刹车设备的秦宇身前。
秦宇不知道李犇这个连爹都已经进城了的家伙为什么会回到镇上来工作,但他就是遇上了,还旧仇引发新恨地给送上了一记老拳。
面对已经快速围上来的几堆肥肉,秦宇一边倒退,一边尝试性地开口服软。说道:“那个,李同学,李学长,我要说这是个误会,你信吗?”
“去你星的误会!误会能两次都误会在同一个地方?
钢丝都被打弯进去了!你跟我说是误会?
有拓麻这么大力气的误会吗?啊?”
服软毫不意外地失败,李犇反而是跳着脚地叫骂了起来。其状态,更像是受到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他的话让秦宇有些迷茫,止不住地问道:“钢丝?什么钢丝?”
“你说什么钢丝!你拓麻上次打断了别人的鼻梁骨不知道啊?”
李犇更加委屈了,下意识地去揉了揉已经变型的鼻梁,于是,大滴大滴的眼泪就再次挂满了脸庞。
他脸上瞬间充血,没有比被打得当面泪奔更让人羞愤的事情了。虽然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因为鼻子的酸疼而流泪,但那么多围观者,他们都不知道啊!
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丢人至此!
“秦宇,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章琅,你们还在等什么?再不给我往死里揍,都星星的不想干了是吧?”他咆哮起来,带着哽咽鼻音。
命令声就是冲锋号,小丑戏瞬间进入高潮。
秦宇一边防守一边后退着,向着门面上悬挂的摄像头覆盖位置的最中心。
作为侦查兵里业务能力相对拔尖者之一,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对自身有利的条件。
摄像头足有半尺长,手臂粗,是个人就能看见,更别说说堂堂侦查出身的秦宇了。区别在于有心或无心,有心者抬眼便见,无心者有目如盲。
摊位就在摄像头覆盖范围,所以对于这次冲突,秦宇虽然很希望委曲求全,化干戈为玉帛,但如果对方确定要步步紧逼,甚至如当年的路人甲乙丙三人那样去斩断他的前路,那么他也不在乎来一次绝地反击。
秦宇还略显单纯,但绝对已经不再稚嫩。
两年的军旅生涯,长期生死线上的奔走早已经磨砺出了与敌斗争的智慧,无论是心理战、口水战,还是物理战。
当年的事件早已被低调结案,或者说是吴观察员应该比秦宇更加不愿意被重新翻找出来。
早先的那一拳可能略有争议。
在秦宇张不开嘴辩驳的情况下很容易被锤实为暴力抗法,攻击执法人员。
毕竟,李犇的受伤是实实在在的。
抛开事件的经过不谈,一个受伤的执法人员已经足够证实任何一个小民的罪责,如果这个小民再无法开口为自己辩驳的话。
然而秦宇已经不再是当年学生时侯的秦宇,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在被封口之前发出自己的声音。而这声音,还是可以冲出县城,面向全国的那种呐喊。
他也不怕视频丢失。自大的李犇们没有去注意摄像头的存在,或者说看到了也根本就不会在乎。
自从吴晦他爹上位后,李犇和其兄弟们就已经不再惧怕任何不和谐的声音。因为在麒鸣县这一亩三分地的地界上,所有的非和谐声音都只能送给别人,而和他们有关系者,都已经变成了颂扬。
长期的膨胀让人愚钝。更何况,这些人本来也就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
摄像头是小卖铺的,小卖铺是秦宇他表婶开的。
在没有超强的外力介入的情况下,它出现故障的几率为零。特别是,表叔还是本镇巡捕卫的卫正,就算是李犇的智商足够,也不可能强行进去打砸主机。
等到反应过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向吴哥寻求帮助,然后再找吴观察员电话施压。
然而这些都需要时间,秦宇有足够的自信能在电话到来之前复制出三两个备份,顺手再将之飞鸽传输给胖子和柳女友,甚至是更多几个要好的战友那里去再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