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青年转着圈地对秦宇展开踢踹,偶有跳起来扣头或扇耳光的,都会奇迹般地将手腕经脉或关节软组织撞到那双格挡的拳头之上。
拳头如锤似锥,很快,攻击者们的双手便忙不过来了,全都急着帮自己揉捏、做起了腕部按摩。
看着眼前这几个双手无力却还嗷嗷着扑腾的‘两脚跳’们肥胖的身躯,秦宇终于明白了李犇放弃县城的繁华,重新回到凤鸣这个小镇来任职的原因。
他应该是在这里做上了‘鸡头’的位置。
没有绝对的权力就不可能有绝对的控制。
能让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敢停歇者,要么是足够的利益,要么是足够的权力。
很明显,李犇不但掌控了权力,还分润给了手下们足够多的利益。
一个街道不足只掌、人口不过五万的小镇镇集上的‘净街卫’能有那么大的利润吗?秦宇表示怀疑。但就眼前这比之‘巡捕卫’整个卫所都多的人数,以及大家‘富态’的体型来看,其钱途应该是不可小觑。
市场规律不骗人!
行业不好没人进,生意不好招工难。
所以咱们看一个行业好不好,不是去听老板的吐槽,或者是员工的抱怨,只需要看看大门口那排队等着上车的规模,以及其内部员工的精神面貌就可劈开迷雾、直窥本源。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一米七不到的秦宇,虽然不算瘦弱,但绝对谈不上壮硕。在面对七名重量级人物的攻击时,他一退再退。
“弄死他!给我弄死他!”
李犇那带着颤的沙哑的声音在街道上空回旋,如鼓点、似号角。
攻击来得更加狂暴了,秦宇的腿上、屁股上被踹出了密集的鞋印,拳尖和掌丘也时不时被太岁们的小腿骨狠狠地撞击。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都给我住手!”
一道威严的声音盖压全场。
声音传出处,围观人群快速分开,随即,便见一个身穿橄榄服、国字脸,浅平头的中年人疾步而来。
他步伐快而平稳,身姿挺拔,四十左右年纪,鹰视狼顾间,给人一种凌然正气扑面的感觉。
李犇的叫喊声停止了,太岁们的攻击停止了,围观者们的议论声也停止了。街面静寂,唯有中年男人迈动的脚步以及其身前向外滚动的橘子标示着,时间并没有停止流动。
这是刘正德,凤鸣镇‘巡捕卫’卫正,秦宇的表叔。
他是一名转业军官,在回镇子任职的六七年时间里有效地打击压制住了街面上和校园中的不良习气,已经在本镇具备了不小的威严。
“小...小摊的摊主是吧?李犇卫正、郎三、苟四,你们都来说说,这满大街的橘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当街殴打橘子摊主?上面三令五申,让咱们一定要文明执法,不要野蛮暴力,咱们这是在干嘛呢?”
刘正德在秦宇和太岁们前方站定,转身面向围观众人以及没有参加围殴的李犇方向,缓缓开口问道。
“刘卫正,这小子当街摆摊阻碍行人通行,影响街容街貌不说,在我们上前进行劝导的时候还暴起伤人,公然抗法。
我正准备请求巡捕卫协助逮捕呢,你来的正好,赶紧把他抓起来。”
李犇快速上前,捂着鼻子说道:“你看我的鼻子,都被打扁了,这是证据。”
“哦,你这鼻子怎么回事?拿开手我看看?要真是暴力抗法,那可不是小事。”
刘正德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地扫了秦宇一眼,看见他一脸平静后才转头向人群方向招了招手。
喊道:“老陈你过来做下记录,既然有人受伤报警,咱们就顺便处理一下,趁着有知情群众在。免得一会儿还得找人去卫所里重新做笔录。”
说完话,待看到一个老年巡捕从人群中过来后,他伸手拿开李犇捂住鼻子的手,动作温柔,一副很是关切的样子。
看了许久,他才再次说道:“还好,鼻头挺正的,没扁!”
“怎么可能没扁,我都摸出来了!”李犇大叫。
“来,你们几个。
还有,再过来几个街邻。
大家都来帮李卫正看看,看看他的鼻子到底扁了没有?免得他心里害怕,也顺便帮做个见证。”
刘正德看向几位净街太岁,随后又向人群那边招了招手,让净街卫和群众都过来几个人以示公证。
“嘿,那还用看吗?他李大卫正的鼻子又不是泥捏的,还能随便碰一下就塌的啊!”
“就是,就是。我都看到了,别人小家伙就是被他吼声吓到,站起来的时候随手挥了一下,结果就被他给赖上了!
非要说人家抗法,然后就让手下去围殴人家小家伙!
这不是碰瓷嘛!小家伙可一直都没还手呢。
看看小家伙那一身的脚印,那才是被这帮家伙给踹的!”
“还有,刘卫,别人的摊子明明在你家大门口,你家婆娘都没说什么,有他们净街太岁什么事?要他们来多管闲事!”
“就是,街道这么宽,我们走路的都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咋他们就觉得阻碍咱们老百姓通行了呢?摆个摊就有损街容街貌了?那大街上没人卖东西还叫街吗?咱们还来赶什么场啊?”
“就是,就是,我还准备买几个橘子回去呢,这下好,给人全踹地上不说,还给踩了个稀烂。按理说就得让这些家伙赔偿别人损失!一群好逸恶劳的东西!还真是,不是自家种的不心疼哈!”
人群的叫嚷声瞬间火爆。
有人是实实在在在讲事情的经过,有人是在起哄架秧子。
某武侠世界的创世神‘古龙’大神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往往就是这样,人们总是容易忽略掉事件的本身去评判问题。
很多时候,大家都是在还未能了解到事件的起因的情况下,便已经站好了自己的位置。或者说,就算是了解了事件的成因后,由于所处位置的不同,其心中的是非观念也是南辕北辙。
‘不以善恶分对错,唯以屁股论是非’,这是人性,更是永远也解不开的理学难题。
大多数时候,不是人们的心中没有是非善恶,而是处于不同的位置所代表的利益群体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便不会相同,所得出的对错判断也就很难一致。
地主家的狗很凶狠,总是会追咬佃户家的孩子。佃户们很厌恶它,只要看到其走出围墙,无论是否咬人,都恨不得上去砸上两棍子。地主们却很喜欢它,对于其让围墙外百丈方圆都能宁静祥和的能力很是满意,以至于每次看见,都恨不得抱起来狂吻以资鼓励。
这就是位置层面的判别差!
李犇很愤怒。自记事以来,有谁敢在他面前当面叫嚣?没有!
别说这一次他占着挨了打的道理,就算是肆意妄为如当年,就算是将别人家女儿双双逼死于河中,他也没有如今天这般被人围攻过。
“都拓麻闭嘴!”他大吼一声后开始点名,狠着声音说道,“你!张大民,对面那家店是你的吧?喷绘牌匾上那些图案是怎么回事?花里胡哨!
还有你刘安,隔壁那家店是你的吧?门头突出来了好几公分不知道啊!都拓麻等着整改吧!”
“那可是三个月前才由你们净街卫统一更换的新门头!怎么,三千块这么快就花完了?”刘安退缩了,没敢吱声,张大民却有些脾气,还在那里梗着脖子反驳着。
“统一更换,那是为了净化街面环境。
我们净街卫也只是帮助你们店主们联系合规的广告公司,至于别人收你们多少材料费、安装费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这么造谣生事,是想诽谤教廷?
也想陪着这小子进去吃几天牢饭是吧?”
“说事就说事,别给群众瞎安罪状!
跟证人呛起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还有,你们这事情都还没调查清楚,这就给人把牢饭都安排好了?
既然你净街卫就能给人定罪,那还找我们干嘛?自己处理不就完了嘛!”
刘正德听不下去了,去店里端来把椅子坐到做笔录的老陈旁边。说道:“把所有的对话都记录在案,这也是对案件因果的一个旁证。”
“不用你指定的广告公司做门头,就都不合格呗!
别以为谁不知道那家广告公司的老板是谁!
咋的,自己能做,还不让人说话了?”
人们都有从众心理,既然有人起头,接话的人便立马多了起来。
所谓法不责众嘛!
所以,哪怕刘正德训斥了李犇,下面的说话声还是没有停止。
“行!嘴够硬!老子现在没工夫搭理你们!等着吧!”
李犇很气愤,但被刘正德训斥后,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收拾这些凑热闹的店铺老板的时候。
转回头来,他才再次对刘正德说道:“刘卫正,我这鼻梁是钢丝架起来的,可能是韧性好,现在复原了。就算鼻子没变型,但我这脸上的血是实实在在的吧?
现在我告他殴打执法人员,暴力抗法,这没问题吧?”
刘正德看了看他,没说话,挥手将秦宇从众多太岁的身后招到了近前。问道:“名字?”
“秦宇。”
“家庭住址。”
“六村三组。”
“现在净街卫李犇卫正告你暴力抗法,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这是诬告。我本来坐在小凳子上低头打电话,也不知道他们几个人怎么就凑到了我身后,而这位李犇太岁更是将头凑到我耳边大叫了一声。
我聊电话没注意到有人靠近,所以被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叫声给惊吓到了,然后跳起来做了一个护头的动作。
结果,李犇太岁离得太近,我左手刚好砰到了他的鼻子。”
“意思是,你不是故意的?”
“肯定不是故意的啊。
我都没看到人,不知道是谁,连是朋友还是陌生人都没分辨出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去打人呢?
那只是一个被惊吓者在受到惊吓后的应急反应,或者说是条件反射。”
“哦,是这样吗?”刘正德转过头,很明显,这一句问话是对着李犇发问的。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啊?我离你那么近,你会听不出来我的声音?”李犇没有回答刘正德,直接和秦宇对质,说道。
“不是,李同学,咱们连在学校阳台上那次,加上后来在巡捕车上共同走了一段路,总共也就见过两次面吧?还都没说过话。
现在两年多时间过去了,要不是你喊出我的名字,我都没注意到你是谁,你让我在那种情况下、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