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韦待价的句句珠玑下,在场诸人皆是一脸沉思。
李道彦估摸着功夫差不多了,便接过韦待价手中书信,转送给身旁郡王,让他们一一传看:
“此乃倭国使节副使,药师惠日的信件,只要某等愿为倭使主持公道,他愿以三船金银为酬!”
诸多郡王面露讶然,细细看过信件,不禁面露贪婪之色。
他们虽贵为李唐宗室,但却没享过一分皇室的福气,不仅手头拮据,就连平时吃穿用度也被皇帝克扣,不及各家世家子嗣半分。
苦日子过惯了的他们,又何曾见过如此巨财!
与此同时,李道彦正借着烛火,观察着李道宗的淡然脸色。
众人里,也就这位任城王深受圣上宠信,前不久还因功加官,擢升刑部尚书。
今日之事若没他的助力,别说帮弟弟平反了。
不等天亮,这场密谋的详细内容,便会出现在皇帝案头,而接下来等着淮安王府的,便是禁军围剿,鸡犬不留。
念及至此,李道彦心思急转,思考着自己能给出的筹码。
金钱这等身外之物,看李道宗的平淡脸色便知,这位家里开赌场的王爷,平时吃穿绝对算的上奢侈中的奢侈。
那前途呢?与皇帝关系甚密,刚刚升迁的李道宗自然不缺;而名声...李道宗若是图谋好名声,那就是自寻死路。
既然如此,地位如何?
李道彦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筹码,可能会让李道宗心动。
于是起身,异常郑重的朝李道宗躬身一拜:“道宗族叔性情超然,自然看不上这些身外之物。”
“既然如此,那事成之后,某愿携诸位族叔向陛下请愿,公尊道宗族叔为李氏宗正,代陛下监管天下宗室!”
李道宗脸色不变,唯有瞳孔骤然收缩,将目光缓缓落在了,桌上李孝慈的断手。
或许此事大有可为!
别看他如今暂代李氏宗正,但自李渊退位,族中话语权便牢牢把握在一众族老手中,每年祭祖时都要受不少排挤。
可若今日事成,逼迫圣上放权于宗室,那他这个立下大功之人,会受族人何等憧憬?
而有了族人拥护,他这个宗正,还用得着看老顽固的嘴脸行事?
“好!一言为定!”
念及至此,李道宗赫然起身,咬破指尖,在联名状上按下手印,郎朗而道:“某愿与诸位亲朋同进退,一起为孝慈贤侄讨个公道!”
话音未落,密室中便陆续传来诸人呼应,有了这位王爷带头,或许此事可成?
而烛火下,李道彦却笑得有些莫名。
这些郡王果然是安生日子过久了,早已被长安的繁华消磨掉了当年智勇,不过几句危言耸听,便成功撺掇了众人。
而被诸位郡王簇拥在最中的李道宗,心绪突然平添几分沉重。
刚才被李道彦的郑重情绪感染,心头一热就按了投名状,可现在稍微冷静下来,李道宗就是止不住的迟疑。
环视众人,不禁腹诽——就凭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酒囊饭袋,真的能逼迫陛下退让?
要知道,当年陛下何等神勇,那可是领着三千铁骑,就敢冲阵窦建德十万大军,大胜而归的天策上将。
如今十六卫禁军的规模愈发庞大,真的是他们这些手里没兵,被圈养在长安的闲散王爷能抵抗的?
可若今日退缩了,怕是以后要眼睁睁看着,李二陛下一点点的将皇室特权收回。
难不成他们这些天潢贵胄,将来要与庶民同席?
想到这里,李道宗便不再迟疑,只希望,圣上还会念着同族情谊,不要撕破脸皮大开杀戒...
不多时,暗室中的诸人勾肩搭背,大笑离去。
而李道宗脸色如常,实则心事重重的告别李道彦,转身沿着暗道,朝着来时路走去。
他非常清楚,这般谋划只有一次机会。
失败了,那以后的李氏宗室,便再无力面对皇帝的顿刀子割肉,万一陛下气性上来,在场的各家王府也会毁于一旦。
可如果成功了,那他李道宗的大名,就会被族人恭敬的请入族谱,单开一页,受李氏后人香火敬仰!
...
是夜。
刚从百香楼的招待宴席上离开,告别各家国公贵子,犬上已然满脸通红,一身酒气。
在巡街武侯的护送下,更夫的连绵梆子声中,犬上脚步踉跄着进了鸿胪客馆,可刚一进房门,脸上的喜不胜收便瞬间凝固。
“惠日卿...”
只见昏暗烛火下,面容清瘦的药师惠日,正跪坐于案几之后,手持白娟,认真的擦拭着手中爱刀。
只是...那刀身上泛着的凛冽冷光,晃得犬上心惊肉跳,一身冷汗后瞬间酒醒,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
“此时已入深夜,惠日卿不卧榻安眠,来我房间所为何事?”
他虽担任此次遣唐使的话事人,但一身权势主要靠熬夜苦读,受贵人赏识,家系称不上显赫。
而药师惠日此人,却出身藤原家系分家。
而藤原系,自圣德太子继位以来,便成为了奈良城中最顶尖的贵族,甚至奈良城也因此传出藤原京的别称,可见其地位崇高,身份显贵。
因此,哪怕惠日只是藤原分家,也不是自己可以命令的,更不要说...自己醉酒头重脚轻,而惠日却是头脑清醒,手持利刃。
“来唐时,孝德天皇曾赐我一道密令,若有机会,要不惜一切代价,学习宗主国的先进技术!”
药师惠日盯着案几上,关于昨夜平康坊一事的大致汇报,而后看向门口已经摊成一片的犬上,淡淡说道:
“而今日我收到了淮安王府的一封密信——若我等助其一臂之力,待事成后,他会以数千工匠,百具铁甲为酬!”
说着,药师惠日前倾,将书信推送到案几另一侧,勾手示意犬上上前,一同递去的还有天皇金印,证实自己的话并未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