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陆池衍总隔三差五踏入自己院中,也不找事,就是爱在他面前晃悠。
晃悠这词实在趁理,他某天若是不外出,陆池衍便大摇大摆踏进来,最后惹恼了自己便甩甩手飘然离去。
这厮已然做到驾轻就熟翻墙而入主人家,他若自外归来,一进入便瞧见这厮要么端坐于院中树下的石桌前摆弄茶水,要么翻阅书卷,悠闲得紧。
引得他现下每回踏进来,视线都会不自觉先往院中各处扫过去,已经学会下意识搜寻那抹身影。
毫不意外,还是能看到脸皮厚的陆池衍端坐在里面。
沈之言自己都快气笑了,他阵法换了一截又一截,总也防不住人。
这是他住所吗他就来去自如?!
陆池衍如此反常,沈之言自然警惕,生怕他又耍何心计,暗中揣摩这人心思,决心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
故此,他已经做到了漠然置之,除非陆池衍言语刺他,他便不会搭理。
虽心下如此作想,但见陆池衍今日所煮灵茶乃是他平素珍藏之物后,沈之言额角隐隐一抽。
这厮是如何能这般厚脸皮且轻车熟路绕进院前,溜进屋里顺来自己东西的。
还能如此识货,一挑便是珍品。
“……”
隐有疼惜的沈之言心下火大,所以当陆池衍邀他坐下饮茶对弈,他一改常态,面色不虞坐下,冷着脸想着要在棋盘上挫挫陆池衍威风。
陆池衍见人似有赌气,心下暗笑,摆好棋盘。
各怀心思的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没往昔那般剑拔弩张,诡异的,竟颇有些宁静祥和之感。
“师兄,请。”
陆池衍将灵茶递过,并未放置于桌面,而是以手端着,执意要沈之言伸手接过。
沈之言未有他想,抬过手,在递过手的瞬间,陆池衍的指尖似是不经意间从沈之言的掌心划过,带来一丝轻微的痒意。
沈之言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细微变化,多看了陆池衍两眼。
但对方表情如常,倒反衬得他疑神疑鬼似的。
陆池衍见他发愣,一本正经朝他笑问:“师兄,可是有何问题?”
沉思被打断,沈之言收起了脸上的不自然,专心对弈。
不过连着五日,沈之言的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不止在院中,就连训练场上,他都能感受到一道视线如影随形。
陆池衍定是有问题,沈之言敏感的想。
也不知这人何时会露出破绽,他打算按兵不动,故意松懈几日,看这人下一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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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刷脸这方面,陆池衍做到了极致,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
沈大师兄在前往早课的路上,每日都能恰巧偶遇陆池衍;
训练场上大师兄要与其他修士切磋,陆池衍必插进来一脚。
大师兄精挑细选宗门任务,进的队伍里必有陆池衍身影。
对此,朝白评价:[哇,他好痴情]
沈之言则评价:[哇,我好会钓]
朝白噎住。
总而言之,小师弟为引起大师兄注意做了这么多,然发觉对方不仅无动于衷,甚至眼神更加警惕后,终于不想再忍了。
这天。
夜半熟睡,睡梦中脸庞略有痒意,似有东西拂过,沈之言迷糊间睁开眼。
一个黑影正坐在他床边,手还保持着摸他脸的动作。
“……陆池衍,滚回去。”沈之言拍开脸上作乱的手。
“师兄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黑暗中,陆池衍的声音低而沉哑,和他平日的声音略有不同。
沈之言轻哼了声,并不作答,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里衣,这过程陆池衍的眼睛紧紧锁着他。
淡淡酒气似有若无,沈之言鼻尖轻动,手一顿,垂眸盯着陆池衍,突然倾身凑近,嗓音莫名缓而轻:“师弟,你饮酒了啊?”
他有意压低了声音,有种别样的味道。
陆池衍含糊唔一声,听着心尖微微一痒。
师兄的声音真勾,也好陌生……
今晚气氛莫名融洽,他还想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
事实上,陆池衍也说出口了。
“师兄,我思来想去,你是我道侣,我为何不能同你睡。”
沈之言似乎并不觉得冒犯,发出意味不明的笑:“所以饮酒是……壮胆?”
这样与他调笑的沈之言让陆池衍心跳加快,心神失守。
真真是奇观,放在往常,他若敢说这些话,沈之言早一脚蹬过去,顺带把他八代祖宗拐着弯骂出口,斥他是个混子。
“师兄。”陆池衍有些失神望着沈之言。
“你今晚真的太……”
陆池衍想说些荤话,又怕污了沈之言的耳。
话不敢说出口,于是借着酒劲,手就这么勾起沈之言垂在身侧的发丝。
他没发现沈之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似乎在隐忍。
见沈之言脸色无异样,陆池衍眸光一动,又试探地慢慢逼近沈之言,得寸进尺的圈住人的腰。
说着又忍不住低下头去,着迷般在他耳垂……,想掠夺……
沈之言这回就轻轻抬脚踢了过去,“果真是个登徒子。”
这可属实把小师弟迷的飘飘然了,‘登徒子’三字从他师兄嘴中轻缓缓吐出来,那语调绕着弯,就莫名显出旖旎来,可劲地往他心尖戳。
像是师兄在故意勾他。
陆池衍今晚脑子有点混沌,被迷得失了智,抱着沈之言就亲了起来,丝毫没意识到沈之言的不对劲。
何不对劲?
沈之言太过安静了,安静到任他胡作非为也不斥责,这一点都不像他。
被陆池衍铺天盖地的……,沈之言脑袋一阵阵眩晕,眼眸却变得冷漠无比。
他不迟钝,相反,他敏锐得很。
工于心计的沈之言别的比不过两个师弟,然在心思这方面,是个高手,他也不像他那师尊在情爱方面一窍不通。
陆池衍这半个月的古怪行为,沈之言左思右想,发觉既不像报复,也不似找事,倒像是……
沈之言细品陆池衍几日来看他的眼神,被自己某个大胆想法激得一身细汗: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子。
猜测,是需要证实的。
所以在白天的时候故意激人,到了晚上,他早早回了房,静静等候人的到来。
以身钓人,还真上钩了。
回忆结束,彼时的沈之言正顺从的被推到床上,陆池衍像磕了药,……
瞧着陆池衍这模样,沈之言也越发沉默,心中的愠怒以及淡淡的困惑交织心头,他第一次用全新的眼光审视这个人。
他愠怒,是认为陆池衍不该对他如此放肆。
他也困惑,是不解陆池衍为何会……
“你对我生出不该有的情感。”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陆池衍的动作,轰地一声,身心彷如被雷劈着,他神情愕然,瞬间就清醒了。
他听到沈之言幽幽吐出最后一句。
“陆池衍,你心悦我,是也不是?”
被察觉了……
可他不是藏匿得毫无破绽吗……
心里蓦然咯噔一响,抬头看去,沈之言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嘲弄、鄙夷之意皆从眼底漫出来,毫不遮掩。
陆池衍这时才恍然,原来他这位大师兄早察觉到了不对劲,故意设套,话里尽是诱骗。
其实他早该察觉到的。
几日来都对他视而不见的大师兄为何白天里莫名激怒他;为何修为不凡的大师兄,今夜警惕性如此低,连他进屋都未曾察觉;又为何寝屋里的窗户莫名开着一条小缝。
细细想想,其实大师兄破绽百出,只是他不想思考。
陆池衍头回落了下风,嗫嚅着:“师兄,我……”
话音未落,突然银光乍现,陆池衍眼疾手快,抬手间灵力化作屏障,瞬移过一旁,躲开了那朝自己脑门袭来的东西。
东西被弹在了他身后的墙面,陆池衍定睛一瞧,是几枚雪白锃亮的毒银针。
在宗门内沈之言自然不敢杀人,但以他性子,银针上沾的毒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之言眉眼冷厉,迅速披上外衣,裹得严严实实,哪还有方才引诱他时的缱绻模样。
陆池衍脸上闪过一丝可惜,被沈之言瞧见了,他极其古怪盯着面前略显狼狈的人,似乎觉得陆池衍喜欢他这件事荒谬至极。
似知道沈之言心中所想,陆池衍心里苦笑,心中怅然亦有,无论他多大本事,照样没办法管束内心情感。
斗着斗着,倒是把心搁在这种恶人身上。
心中涩然,陆池衍还是笑出声,装出一身轻松:“师兄,倒也不必如此吧,我竟这般令你厌烦?”
“是,你很烦。”沈之言声音又冷又不近人情。
陆池衍笑都笑不出来了,他的大师兄不愧为恶人,知道怎么让他难受破防,甚至用阴冷的语调要求他解开道侣之契。
“虽不知你怎么想,但这契我看是没必要存在了。”
陆池衍懂他话中意思,当初被迫结契本身在他眼中就是自己为报复他所为,可如今知道真相竟是如此,心中定然是有十万分的不适感。
说白了就是被膈应到了。
真真是好笑,这实在戏剧性,结契之时没把大师兄膈应到,一知自己心悦他便觉得膈应了。
陆池衍生硬回他:“你之前答应我的,此生要与我纠缠不休。”
“……你在胡说些什么!”沈之言被陆池衍的脑回路给噎住了。
沈之言当初那句分明是代表诅咒的狠话,怎么现如今从陆池衍嘴里说出来,意思不仅被曲解,还反而成了多么深情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此刻犯蠢的样子有多可笑。”
陆池衍的无措难受,沈之言全然不在意,只顾着吐露出凉薄的话:“我只要想到日后要与你同处一个屋檐下,便觉得度日如年。”
沈之言还在继续戳陆池衍心窝,实在心冷无情,也不管人越发沉默。
盯着前面微微垂首默然站定的人,沈之言竟莫名品出陆池衍身上多出几分萧瑟之意,好像伤心,又好像无所谓。
沈之言本想再说些刻薄的话,见他如此,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先付出真心的人,到底是矮了一截。也罢,看他这么可怜的份上,就不羞辱他了。
沈之言暗自盘算一会,仿佛施舍般稍稍缓和语气,同他商量:“这样如何,你之前对我做的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前提是解除我们之间道侣之契。”
“我们之间的荒唐事就此收住。”
头脑中的那根弦随着沈之言轻飘飘的话崩断,陆池衍要笑不笑的看着他。
真是……好不爽啊……
陆池衍生出晦暗情绪,一字一句:“不,解。”
紧紧盯住沈之言倏然冷下的脸,陆池衍眸色阴沉,笑容却放大,明媚得紧。
“我不仅不解,我偏还要昭告天下,你与我陆池衍结盟道侣关系!”
沈之言眸色骤然阴鸷,催动毒银针,下一瞬就被陆池衍手中的东西打断了施法。
“你若还想当你那风光霁月的辰星峰首徒,就应知何为审时度势。”
沈之言瞳仁陡然紧缩,面上的冷淡瞬间破碎,这东西果然就在他手上!
该死的陆池衍,敢威胁他?!
见人立马收回手中银针,陆池衍说不清心中何滋味,“你果然还是更在意自己。”
沈之言露出一抹略带讽刺的笑意:“难不成我应该在意你?”
话音落地,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陆池衍不知何时瞬移过来,两手环住他腰身,脑袋搁在他右肩上,呼吸喷洒间,激起了沈之言一层鸡皮疙瘩。
陆池衍咬字缱绻,“无需师兄在意,我只要师兄同我欢好便可。”
“……”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陆池衍指尖缓慢凝气,灵力浮动,两人识海内的烙印开始发挥了自己独特的作用。
“师兄,脱衣。”
沈之言不适的扭过头……
(略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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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沈之言无力的靠紧怀中的人。
先前还扬言要把陆池衍给杀了的人在低低地抽泣。
陆池衍轻拍人后背,柔声细语哄着。
被当孩童哄的沈之言羞愤欲死,发泄般把满脸的泪水全抹在陆池衍身上,心里含恨的想:敢如此待他!他发誓,日后断不会让陆池衍好过!
沈之言往他身上抹眼泪这个举动不亚于变相地主动往他怀里钻,陆池衍神色瞬间动容,语气也松软下来。
“师兄,其实我们这般也挺好,总是折腾,何时才算到头。”
沈之言狼狈仓皇地侧了侧脸,对于陆池衍的话,他咬紧牙关,仍煞风景开口:
“陆池衍,你总说我卑劣,现下为逼我就范,你干了你口中卑劣之人才会做的事,你与我,又有何不同?”
陆池衍不假思索:“不同的,我只对你这么做。”
眼前这双眉眼,真叫陆池衍又爱又恨,他矮下身,亲了亲沈之言脸颊。这次的亲吻不掺杂任何一丝情欲,很纯粹,也很短暂。
沈之言微微闭着眼睛,避开陆池衍目光的同时,也在刻意忽视心头的怅然与闷意。
他仍旧死心眼的认为,陆池衍太庸俗了,怎么能轻易说喜欢呢。他不会领情,也绝不心动,更不会喜欢!
沉默许久,似乎是想极力证明自己不会改变心思,沈之言挑衅这个人:“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跑了。”
陆池衍嘴角的笑容隐下,面无表情的心想,嗯,他说得对,应该永远绑在身边才是。
心中已然有了个成型的算计。
……
三日后,辰星峰的玄隐真君大徒弟与小徒弟情投意合结为道侣、携手共赴仙途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归云宗上下角落。
正气定神闲坐在自己殿里饮茶的沈大师兄手一抖,整个人都震颤了。
“陆,池,衍!”
他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