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着骸铸梯
那白袍女士并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向海洋，四周的景色都随着她的动作发生了变化。
“这是，国家……九龙古国？”
[这里的主人曾经给我讲述过一个‘九死一生’的故事。在九龙古老的典籍中，有一条奔流不息的沙河，无论是谁都无法渡过它。有一个人为了渡过这条河，在这里九次逝去，在第10次轮回转生的时候，他踏着自己前九次的尸骸渡过了这条河。很可悲的故事吧？要是有人能和他一起前进，他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座塔降临得太早，但是准备好的人只有你一个，余下的生命不过是无果的死去与牺牲。你如果想要到达这座塔的顶端，就必须用自己的躯体来铸就这道阶梯。]
“…………！！！”
[你还要再付出很多次这样的代价，也无法保证每一次都能顺利的拿到其中一块碎片，就比如说……现在。你停留在这里太久，沉溺在后悔与回忆中太久，将能够行动的时间耗尽了，也将能够承载信息的余量耗尽了。而这样的后果便是，你的每一秒都会付出更严重的代价，你看……]
她指着塔伦的怀抱，那里已经化为了一片猩红。
“塔伦……”
在逐渐崩溃的意识中，白狼已经看不到怀中具体的人形，但他能清楚感知到，人类的血迹已经沾满了他的身体。
“……对不起……”
那个声音在他耳畔虚弱地低语……可明明刚刚进入这片乱流没过多久，但为何一切就已经步入了最坏的那个结局……
“没能完成……答应你的事……”
“！！！！（指挥官！）”
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狼吻似乎无法开合，口不能言，他想要起身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如负万钧，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远方坚定的灯塔正在逐渐变得黯淡，在心中狂怒地嘶吼却无能为力。
“咳……”
最终伴随着轻微的咳嗽与渐凉的鲜血一同，彻底熄灭了。
…………
一切再度回归于混沌之中，连那个做出提示的声音也随之崩塌溃散，她离开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近乎绝望的宣告。
[你必须抵达‘起点’，一切才会有转机的可能，但是以你现在的状态，这就是结束了吧……]
……原来即使走到这里，还不能算是起点，可是思维新标已经消失，他几乎寸步难行，那么接下来他该如何踏足所谓“起点”。
就在这时，一道混乱而又刺痛的光束照进塔伦的意识，虎啸之声伴随着再度燃起的光闪耀着。
“别担心，我们来了，继续前进，塔伦，不要停下。”
那是染着几分刺眼猩红和白金浮纹的青金色灯塔，随着意识海的稳定，天吴伤痕累累的虚幻身影也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上官用曾经接入逆序塔的‘坐标’配合塔娜的帮助，让我能充当指挥官的作用，不要怪黎玥，不要怪她们，更不要责备自己，这是我们的选择。”
刚刚那场短促的对话在现实中究竟持续了多久？大哥……妹妹和上官，他们又是什么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塔中并陪伴在他身边？他最重视的人们，又究竟是在什么状态下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纵使要付出生命，也要维持他的思维链接。
这就是那个身影所说的，他正在付出更严重的代价。
“我们终究是做不到指挥官那么厉害，但至少还能撑一段时间，现在能行动了吗？”
天吴扶起塔伦，示意他继续向前，可是白浪分明从巨虎眼中看到了越来越浓重的阴翳。
“抱歉……可能需要你带我们去，你要去的终点了。那里一定存在着你需要的答案。”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家人，黎玥、我、上官还有……你的妹妹。”
他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挤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只是让机体维持前行就已经是极限了，可以这样的姿态到达那个“起点”，自己又能做什么？
【再重来一次！哪怕还会再失败！！】
他听到了沿途破碎的声音，用力握住天吴的虎爪，向那个信息汇聚的螺旋枢纽走去。
“这才……像话，塔伦。哈哈哈，难得你我独处是在这样的处境下。”
（别这样说，大哥……）
“队里，你和上官都叫我‘大哥’，但最开始的我，根本担不起这个职责，现在也是。救不下你们，白白让你们担忧，哪里像是个‘大哥’该做的事。”
天吴与塔伦互相搀扶，步履蹒跚地向前。
“连指挥官也保护不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大哥，没有一点担当……”
像是告别一般，天吴低声苦笑着，昔日的威严此刻皆变作愁苦与脆弱，像是送行的父亲，说不出长篇大论，只是讲几个简单的词语就已是全部。
“‘为什么现在还在说这些’，你想说这句对吧？”
“……………”
“因为……咳咳咳……”
天吴咳嗽起来，循环液顺着虎牙溅落到地上。
“我无法在之后帮到你了，我对不住你，但我希望……你能学会再稳重一点，再缜密一点。接下来的路……你必须自己走了。”
在这座塔的终点，亦是一切的起点，这对虎兄狼弟终于停下了脚步。
“塔娜说，她很高兴，这辈子能帮到你一次，上官也说，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哈哈，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去吧……”
天吴将塔伦向前一推，微笑着，在白狼崩溃的视觉模块中化成了碎片。
“……………”
好像有什么东西盘旋在眼角……塔伦没有去擦，因为……没有必要了………
………………
起点带来的可能性就在眼前，意识过载带来的崩溃也近在眼前。塔伦伸出手，触碰到那虚幻的光幕，曾经反复闪过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又一次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到达起点了。你最重视的人究竟还要为此牺牲多少次，才能让你的尸骸铸就成通向塔顶的阶梯？]
“………”
[没关系，只要你不肯放弃，我就会作为‘守门人’，一直注视着你。去看看她的留言吧，让一切再度重演。]
“留言……”
跳跃的信息在赤红的病毒中化作能够阅读的文字。
[给带着异聚碎片，因此能阅读到这段文字的人：
这里记录着斯科瑞语言与其高维特性的资料。只要能使用斯科瑞语言，你就可以向过去传递信息，获得改写这场灾难的可能。我知道你在这一路经历了很多悲伤的离别，但只要不放弃，就还有挽回的可能……这是子薇送给大家的……名为“未来”的礼物。这段留言只需要看到这里就足够了，时间紧迫，快去读取资料吧！
………可如果有那么一次，你不是那么着急地过来。可以向监兵小队的大家，黎玥、天吴、塔伦、上官溪，还有那些还活着的朋友……转达一句话吗？
………我一直，一直都在想你们。]
“……………”
有一位曾经生活在这里，热爱着人类的少女，为了守护她所热爱的一切，甘愿将自己从中剔除，以此换来机会在这里留下了信息。
……他绝不能辜负这份心意，和这唯一的机会。
“斯科瑞中的语言……留言……这就是那些即视感和预知的原因吗？那么这一次，我也会……”
他调动自己所有的算力，在极限到来之前，向着过去发出呼喊。运算的一切开始凝滞，化作无数结局的光幕，封冻于时空之中。万千碎片化作晨星，无数轮回汇聚为银汉。
他伸出狼爪，向着每一个“星辰”＜\/\/未来＞，竭尽全力地搜寻着……
身躯不住地颤抖着，他看到全灭的九龙，在终临塔彻底撕碎屏障之后……又看到凛冬的终局，失去手臂的指挥官双眼黯淡的看着窗外的战火，目光不觉瞥向那墓碑的残骸……他看到被异合生物破坏坠入深渊的塔娜……又看到淹没于机械浪潮中的青虎与飞鸟。
而在他即将被淹没的那一刹那，灯塔的余光在最后发出了芒迹，那是过去＜\/\/现在＞的黎玥，微茫指向星海的尽头，那唯一没有画面的金色星辰。
在星海般广阔的图景中，向那个唯一的答案伸出爪时，塔伦的意识如同在无尽的星路中穿航。
【整座塔都是一个时间连续体，你可以理解为……在这里你有可能接触到不属于你的世界中的“可能性”。他们本该无法碰触，但受到斯科瑞的特性影响，他们在时空连续体中被连接在了一起，过去与未来都会在“塔”内根据你的认知以某种实体的形式存在。
换言之，你对塔中“过去”的干涉很可能会影响到塔的结构。但你也有可能接触到时空间的罅隙，掉入与自身所处的现实完全不同的空间，见到本不应该存在的幻影。你要及时脱身，然后在这些无穷的可能性中寻找真正向上的出路。】
……………
推演已经得到答案，四周的图景开始接连后退消逝，塔内的结构像是重叠变换的积木，重复着崩落又升起的过程，那个原本遥远破碎的声音在此刻变得真实而清晰。
【钥匙有时就隐藏在微小的细节中。】
——送往过去的希望已无数次启程，于是书页继续向前翻动。
………………
………………
破空的箭矢精准命中了最后一个感染体的核心，高大的铁块晃荡两下之后轰然倒地，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这里是塔伦，已完成c-20区域的感染体清剿，即将准备归队。”
“收到，d区清剿度已达到80％，完成后我们在临时指挥部会合，狼崽子……塔伦，这次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吧，能源还够用吗？”
“你放心，本狼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犯两次错误！”
“塔伦可不要逞强。”
“真话，真话！！”
“嗯，准备会合。”
周围的感染体信号已经消失，塔伦结束通讯，将弓箭收回背上，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腿侧的伤口。
“还是大意了，稍微应急处理一下，不然到时候肯定又要被他们一顿盘问了……”
塔伦没有料到感染体会在如此之近的距离投放斯科瑞转化探针，于是在接近破坏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感染。不过好在处理及时，虽然受了一点伤，但是感染度已经降回到了安全水平。
“呃……！！”
解构装置传来了异常的疼痛，意识海有一瞬间的过载，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值，快得如同幻觉。就在这时，塔伦发现自己的意识海中多出了一段新的数据。
“这是？”
看似是一串没有意义的乱码，但是塔伦却无端感到熟悉，一个猜想在心中浮现，他想到了曾经小时候只用来和塔娜通信的密文。
“难道是……解开了？！这个是……一段坐标？”
这个密文除了他和妹妹之外，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是这绝对不可能是塔娜发过来的信息，塔娜已经……更何况这段信息更像是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的意识海中。
异样的疑惑在塔伦的心中升起，这种感觉仿佛是某种神秘的指引，令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看看。
“根据地图，这个位置就在离这里不到2公里的地方。”
信息出现的时间如此之巧，就像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区域执行任务。
“算了，不管怎样，去看看吧。稍微更改一下路线……他们肯定不会有所意见的，肯定是的！！”
当然，他还顺道搭了一趟顺风车，那是解救了解构体队员的“报酬”。
“这里相对安全，可以停下来休整。顺便，怎么，你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能扛着队员走吗？”
塔伦皱眉，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本就受伤的解构体吃力扛起自己的同伴。
“我没事，还是他比较要紧，既然已经追踪不到感染体的信号了，就在这里停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