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四见是王家的两个仆人,便快步上前,将他们二人阻在屋外不远处,不让他们看见水生和金花院内的情景。
萧四迎了上去,佯装出一副热情的模样对二人说道:“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位大哥呀!两位这样急匆匆的,不知有什么事?”
“奉老爷的命令,来押你们回去。”其中一个魁梧汉子只瞟了马下的萧四和吴六一眼,也不下马,冷冷地回答道。
萧四见来者不善,便皮笑肉不笑地耸了耸肩,随后道:“两位,我们是跟着少爷做事的,老爷无故要见我们做什么?”
“这你别管,我就问你走是不走?”那人沉着一张脸说道,“要是不走,可别怪我俩动粗。”
“两位哥哥,话不能这么说,要是回去,少爷问责起来,我们俩可担不起这责任。”萧四不冷不热地笑道,“况且,这可不止是少爷的命令,还有藏春楼池老板的一份呢,耽误了买卖,让人赔了钱,我们更加担待不起了。”
吴六在一旁附和道:“两位兄弟,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要是池老板生起气来,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奶奶的,吴六,你他妈敢威胁我?”另外一人听罢吴六所言,怒火瞬间窜了上来,当即下得马来,一面推搡吴六一面道,“我告诉你,我能站在这儿跟你们两个混账好声好气说话,是看在池老板面子上,否则,按老爷的吩咐,早把你俩痛打一顿押回府上了!”
吴六此时紧紧握着萧四的腰刀,面露凶光地望向眼前二人。
“救命啊!救命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从不远处的屋外传出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被吴六敲晕的金花苏醒过来,两手攀着篱笆站起身,见屋外不远处有人骑马停驻,便高声呼喊。
“混账!你们做了什么?”下马的那人怒道,旋即上前去扶金花,“余大嫂,你且宽心,我们……”
话音未落,只见一柄锋利的钢刀从他腹部穿透过来,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吴六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用脚底板抵住他的后背,双手紧紧握住刀柄,用力将那沾满鲜血的刀刃抽出,扔给一旁的萧四。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地上,在雪中混成一滩猩红的血水。
与此同时,萧四突然暴起,将余下的另一个王家仆从拉下马来,狠踹一脚马肚子,那马顿时受惊奔逃。
“萧四,你……”
还没等他说完,萧四拾起落在脚边的刀,一手捏住他两颊,干脆利落地一刀捅入腹中,紧握住刀柄,在其伤口中旋转搅动,不消片刻,这一个也断了气。
金花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与吴六拼命,然而吴六身材魁梧,牛高马大,金花虽然并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柔弱,但仅凭她的力气也远远无法与吴六相抗衡。
金花没能对吴六造成什么伤害,反被吴六制住,连着扇了几个耳光。在吴六这几个狠狠的耳光下,金花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把刀给我。”吴六道。
“你要干什么?”萧四把刀往身后挪了挪。
“她看到我们杀了老爷的下人,事到如今,当然连她一起杀了,难道放她走不成?”吴六反问道。
“你这蠢材,”萧四骂道,“这女人性子虽烈,但她到底是个人,是人就有软肋,我不信她什么也不怕,况且还有池老板在,池老板的手段可多着呢,只要人活着,想拿捏还不容易?”
“麻烦、麻烦!不如一刀杀了算了!”吴六摆着手,说着就要去抢萧四手中的刀。
“说你蠢真是抬举你了!”萧四拨开他的手说道,“要是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一旦老爷怪罪下来,我俩都得倒霉!”
“既然死无对证,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吴六说道。
“你是蠢货,难道老爷也跟你一样蠢吗?”萧四骂道,“他们这些当大官的,个顶个的人精,你也知道是死无对证,既然死无对证,你觉得他会信我们一面之词?”
“那……你的意思是?”吴六顿了顿,似乎觉得萧四说得有理,于是放下夺刀的手,仔细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她活着,不怕没有办法让她照着咱的话说,死了反而更不妙。”萧四见他不再动手,松了一口气道,“总之,先去藏春楼,把她和账簿带到池老板那处,再去将军府找少爷。”
吴六恍然大悟,旋即点头应允,转头进屋找了几条麻绳将金花捆上,又团了个布团子堵上她的嘴,萧四则去把方才受惊逃散的两匹马赶了回来,两人把金花捆好,又用麻绳把她绑在其中一匹马马背上,不至令她颠得掉下来,这才牵着马往城中赶。
——
水生、金花,你们从今以后,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那该死的王二河,从此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李清幽几乎迫不及待地要将这好消息告诉水生和金花了,他们一定会惊叹于眼前这位苍山李少侠的神通广大,然后用他们力所能及的最大礼遇对待自己。
李清幽忽然感到有些愧疚。
他自知他不值得受到金花和水生二人这样的待遇。
时至今日,他也没有把遮澜山和余家村中发生的一切告诉水生和金花。
他在半睡半醒间朦朦胧胧地听见水生金花夫妻二人闲谈,他们的话里提起了余家村,提起了余老九和他的小孙女余姝,还有从前村中的一些事情,以及他们曾说起的、挣够了钱之后的打算,虽然细节已经记不大分明,但依稀记得他们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他们还不知道当初的余家村,早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萧四和吴六牵着马走了一阵,积了雪的路面有些湿滑,两人走得不算快。
迎面一袭白衣经过,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腰间挂着一柄剑,剑鞘是诡异的紫乌颜色,剑柄是漆黑的,样式倒是十分寻常,与一般的长剑并无二致。
这少年只身拦在了萧四和吴六面前,无论萧四吴六怎么让,他都不肯过,似乎是有意要阻挡二人的去路。
“你这没长眼的东西,特意来讨打?老子难得给别人让一回道,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吴六有些恼了,见他身形远不如自己壮硕,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就开口大骂,“你可知道爷爷我是谁?”
“我的确不知道你是谁。”李清幽眼神冰冷地凝视着吴六,随后又将目光落到马背上的金花身上,“不过,我知道她是谁。”
萧四心里一紧,正想着如何开口,眼前的少年又再次发问。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她的丈夫在哪?”李清幽的语气明显地变了,变得急促,变得极其不耐烦,似乎他问出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求一个答案似的。
“死了!被爷爷我弄死的!”吴六见李清幽并没有被他这副凶恶模样吓到,于是变本加厉地吓唬道,“你要是不想跟她男人一样,就老老实实跪下来给老子磕三个响头,我就认你这个孙子,今天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也配?”李清幽冷笑一声,打心底里的不屑刺痛了吴六脆弱的自尊。
短短三个字,便让吴六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掐李清幽的脖子。
就在吴六的双手即将触碰到李清幽的脖颈时,他的双手却陡然悬在半空,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死活摸不到面前李清幽的脖颈。
“余水生,死了?”李清幽反倒掐住吴六的脖颈,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追问道。
吴六面对眼前这个身形远不及自己魁梧的少年,竟毫无还手之力,四肢百骸都好似有千斤重担束缚着,难以调动,自己的呼吸反倒逐渐困难起来。
“余水生死了?”李清幽的眼神不像是在求取一个答案,而是像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清幽已经知道答案,再次追问是为了从吴六口中确认这答案的真实性,尽管他知道这消息是假的可能微乎其微。
事已至此,他仍旧心怀一丝侥幸,希望余水生的死只不过吴六信口胡诌出的谎言。
吴六试图掰开李清幽死死嵌在自己脖颈的指头,却是徒劳。
萧四察觉到眼前这人不同寻常,眼见吴六快断气了,连忙高喊道:“余水生死了!余水生确实是死了!”
“咳咳、咳咳咳……”李清幽闻言松了手,吴六这才重新感受到了呼吸的美好。
“怎么死的?”李清幽推开吴六,面无表情地朝萧四问道。
“怎么死的?我杀的!奶奶的,这厮实在不经打,才一棒子就敲死了!”吴六说着狠话,眼睛还不由自主地往李清幽那处瞟,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又被他锁住咽喉。
李清幽没有理会吴六的叫嚣,而是走上前去,将金花口中塞的布团取下。
方才还在“呜呜嗯嗯”的金花瞬间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随后连声叫道:“李少侠、李少侠你快走!他们杀人不眨眼的……他们杀人不眨眼啊!你快走啊……”
一道剑光闪过,金花身上的麻绳已经尽数被割断,在身上缠绕了许多圈的麻绳瞬间如蝶蛹一般破开散落在地,切口齐整。
“放心,我自有分寸……你骑上马,去金陵城中王翦之王将军府上,就说是李清幽让你来的,他们不敢怠慢。”李清幽安抚了几句,随后嘱咐道。
看到金花要逃走,萧四和吴六自然不肯就这样善罢甘休,吴六冲李清幽破口大骂道:“你这报丧的小鬼,还想带人走?老子今天连你一块宰了!”
二人猛然飞身向前,意欲拦住金花的去路,不料李清幽凌空推出两掌,萧四和吴六感受到,想要抵挡却已经来不及,被打得失去平衡,凌空飞出去,摔了个恶狗扑食,一头栽倒在地上。
金花骑上马,李清幽用剑鞘在马身上来了一下,那马登时朝城中飞奔而去。
见金花的身影逐渐远去,吴六愈发恼怒,本以为按萧四所说的做就天衣无缝了,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面生的小子,不单把金花放走,而且看样子他自己似乎也并没打算离开。
“别管他,去追回那余金花才是正事。”萧四在吴六身旁低声提醒道。
“反正还有一匹马,先杀了他再追上去也不迟!”吴六对萧四说道。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那我也只好成全你了!”吴六劈手夺下萧四腰间的刀,抽出满是鲜血的刀刃,用尽全力向李清幽砍去。
李清幽稍微侧了侧身,便将吴六这一刀躲了过去,刀砍在雪地上,像是砍在了棉花上一样,没有发出吴六预想中剔肉斫骨的声响,只有地上的积雪被高高扬起,雪点四处飞溅。
不曾想这吴六下手极黑,这一刀虽是用了全力,但他一身蛮力,还没等李清幽稳住身形,很快又横扫一刀,径直冲着李清幽腰间而去。
若是寻常人,这一刀下去,即便没有腰斩也要被刀身横劈入腰间,刀刃震在脊骨上,踩着胯骨将刀拔出来,血肉横飞。
吴六的确感到一阵震手,不过却不是来自深没在腰间的脊骨。
吴六瞪大了眼睛,看见那刀在距离李清幽腰间还有一尺多的地方猛然停下,随后自己的虎口便一阵麻痹,简直像劈在一块铁板上,连刀也险些脱手。
真是见了鬼了。
吴六难以置信地望向李清幽,心中不免一阵慌乱。
李清幽抬脚将吴六踢翻在地,一手抓住吴六拿刀的手那条臂膀,一脚踏在吴六胸口,逼问道:“为什么要杀余水生?”
“关你什么事?老子想杀就杀了,难道还要向你请示?!”吴六嘴硬道。
李清幽不会给吴六多少反应,他踩实了脚下吴六的胸口,一手扯了他那条膀子,内力如海潮般狂涌。
一声可怕的骨肉分离声,吴六杀猪一般惨叫——他的一条臂膀竟被李清幽生生撕了下来,光秃秃的一侧肩膀,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