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之中,韩清遥抹去泪水,敲了敲身边的木门,顿了顿,才故作轻松的走到韩震身边坐下。
韩震抬头怔怔的望着床顶双目无神,许久才缓缓转头看了韩清遥一眼,眼中有些愧疚,犹豫片刻,才有些无措的开口说道:
“孩子....对不起...”
“庆州城爹爹..没办法..”
韩清遥摇摇头,笑了笑,抓起韩震的手放在手心,笑着安慰道:
“没关系,为了大宣和朝廷,清遥理解爹爹的...”
“傻孩子....”
“苦了你了....”
韩震摸着韩清遥的发丝,神色复杂,而韩清遥看着韩震身上缠绕的绷带,和那愁云密布的眉头,心中有些酸楚,僵硬的开口笑着道:
“爹爹,以后大宣没战事了,爹爹可要在家好好陪陪清遥和娘亲还有弟弟了....”
“好, 等爹爹养好伤了,肯定好好陪陪你们,陪着你出嫁,陪着承平成年...”
“好,清遥等着..”
韩震眼神中有亏欠和不自然,韩清遥眼中又有泪花凝转,重重点了点头,含泪说道。
屋外,宣帝从华宁尘嘴里,听到韩震可能永远站不起来的消息,身子踉跄的退后两步,僵硬点了点头,心中对于草原的恨意越发加重。
可在同一时间,宣帝也因为华宁尘的诊断就此放弃,在派人去请孙神医的同时,还暗中派出密谍司在天下寻求方法。
接下来几日,御医们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只有一位御医被宣帝留了下来,一直待在长平王府,准备随时照看着长平王。
军中几位大将和众朝中官员,也接连进府前来探望,长平王似乎是猜到自己的身子站不起来了,原本和善的气息越来越差,性子也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压抑,长平王妃整日整夜以泪洗面,韩承平也好像在一日之内长大了一般,开始找寻护卫练武,每日练的精疲力竭让人心疼。
长平王府的气氛越发低沉,宫里每日每日都会有无数补品送来,可这些东西,都被爹爹给扔了出来,右吾卫几个爹爹的手下也来了,几人面色不忍,神情复杂,可是进屋以后,爹爹的这几日的怒喝声却突然消失....
几人带着失望与羞愧离开了,韩清遥明白几人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明白爹爹又为何会无话可说...
又是一日挣扎过后,看着韩震神色越发疲倦的睡着,韩清遥轻轻为其盖好被子,神色坚定的喃喃说道:
“爹爹,家里有清遥呢...”
“放心吧....”
韩清遥或许猜到爹爹的病好不了了,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依旧强撑着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们,看着爹爹愈发沧桑的面庞,为了长平王府,为了爹爹肩上的责任,为了右吾卫那些将士,自己身为长女,或许也要当了承担些什么的时候了。
夜里,韩清遥睡不着,起床走到院中,幼时那颗爹爹曾教她练枪的树下,提起长枪一板一眼的练了起来,秋叶随风而动,围绕在韩清遥周身,亦如当年爹爹护持着她一般...
月朗星稀,身影悠长,长平王府里,铁枪挥舞响起阵阵破空之声,韩清遥脑中思绪飞转,心里也渐渐决定下来,承平还小,娘亲柔弱,那就让她提爹爹承担起长平王府的责任。
爹爹还在,她还在,长平王府不会就此沉沦的....
次日一早,韩清遥换上紧衣劲服,接过娘亲手中送不进去的汤药,推开门走到长平王身边,在韩震木讷的目光中,缓缓坐在其身旁,一边喂着药,一边笑着重复之前韩震出征时,曾说过的让韩清遥暂代领军一职的话,一边帮韩震擦完嘴角的汤药,认真的道:
“爹爹,当初你曾说过的,让女儿暂代右吾卫领军一职...
“如今爹爹身为右吾卫大将军,可不能耍赖,要记得给清遥兑现,虽然爹爹不能出面,可有清遥在,清遥会同爹爹期望的一样,会对右吾卫那些死去伤残的将士负责的..”
“清遥长大了,长平王府倒不了,那些将士女儿也会负责的...”
“请爹爹放心!”
韩清遥明媚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而良久过后,韩震才缓缓回过神来,望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韩震虎目含泪,心脏剧烈抽疼起来,每一个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自由快乐...
可他没想到,当年的一句妄言,竟然会在近日成为现实,想起这几日的种种,痛苦与悔恨复杂翻涌起来,身为一个战阵大将,若只能躺在床上任人伺候,其中千般滋味..不足道也...
长安城中,战事虽结束了,可造成的连锁反应确实一刻不停,有功者的嘉奖,有过者的惩处,灾后百姓的处理,各地州府的重建....
一步步都需要朝廷极为繁琐的核实处理,太极殿内,宣帝怔怔的回想着方才韩清遥的请求,心中十分的愧疚和怜惜,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对于右吾卫的伤兵“不管不问”,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堂弟一丝寻短见的可能。
可对于右吾卫的有功之臣,对于长平王府,宣帝又怎么舍得真正这般做,思绪良久,才召来韩承乾,叹了口气,开口吩咐道:
“日后,清遥这丫头做事,你要多多帮衬...”
“你王叔那边也要多多走动,至于右吾卫残军的补助...既不可明面...又不可少帮...”
“你王叔为国献身,咱们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啊……”
韩承乾心中了然,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