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无限之战的开端
随着远方升起的日光洒向天京城古朴肃穆的大门，中原也迎来了新一年的黎明。
城中百姓与门阀士族们争相走上街道，分享着新年的喜悦，并向英明的神龙祈求保佑。
各处燃起的烟花震落了屋檐上的积雪，被不小心砸中脑袋的哪家孩子又被伙伴们笑了许久。
一片祥和气氛笼罩着宁静的城内。
没有人察觉，今早第一批从城门走上丰天大道的。
并非各地派来为龙神祝寿的车队。
而是反叛军的金戈铁马。
乌泱泱的萧家军大阵早已压至天京城下。
可当萧凌云率领大军靠近城郊时，那扇本该紧闭的大门却肆无忌惮的大开着。
城墙上的守军也并未增添，只是如往常般来回巡逻，就连警报的钟声也不曾撞响。
就像是故意等着他们杀进城里似的。
“……停！”
萧凌云叫住了队伍。
她远远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空荡荡的门洞内里走出，毫不畏惧的迎向她的大军。
“……索莉娅。”
萧凌云皱紧眉头。
她并不甚了解这个异邦人，只是从柳思卿时常提起的只言片语里有了些认识。
按她的理解，索莉娅应该是个支持起义的人。
可此时却出现在这里，就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她欺骗了柳思卿。
要么，是龙神以某种把柄要挟了她。
可无论哪种原因，此刻位于龙神眼皮下的她们，必有一战。
“……投降吧，你们过不了这里。”
索莉娅冷声喊道。
“绝不可能！”
萧凌云毫不客气的直接拒绝。
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弑君的道路上。
“柳思卿在龙帝手中，你们从来就没有胜算。”
“……”
萧凌云眼神一凝。
昨夜柳思卿没有出现，难不成就是因为悄悄去了天京城？
……按照那小姑娘的倔驴性子，还真可能干出这种事。
“……！”
不，不对。
战前最忌讳优柔寡断。
萧凌云重重一拳敲在自己的头盔上，强迫自己下定决心。
“少胡言乱语！我们萧家军绝不撤军！”
“死战不退！诛杀暴君！”
她身后的无数萧家军将士也齐齐爆发出吼声。
“唰——”
萧凌云不再犹豫，拔出马刀指向了那扇大开的城门。
“萧家军！进攻——！”
“杀——！！”
随着她一声令下，十五万萧家军顿时如山洪溃堤般冲向了天京城的大门。
残存的几艘步云战舰也缓缓推进，仅剩的舰炮齐齐转向瞄准了城楼上的城防工事。
“……”
“别再靠近！”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索莉娅死死咬着后槽牙白色的火焰瞬间汇聚于掌心。
翻涌沸腾着，颜色也逐渐变得黯淡，随后转化为深邃到难以辨识的黑。
如同一滴墨汁落入平静的湖水，瞬间污染了整片湖泊。
火焰迅速扩散，只是片刻就蔓延开来，成长为一片汹涌的漆黑汪洋。
可即使那股磅礴的热浪早已扑打在所有人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
那一双双毫无惧色的眼睛，瞪得索莉娅浑身发冷。
仿佛他们的目的，就是奔着送死来的。
“……”
索莉娅紧紧攥着拳头，她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这群蠢货！
为什么不停下！
我明明早已不是那个刽子手——偏偏要如此步步紧逼！
“该死啊啊啊——！！”
索莉娅愤怒的咆哮。
她抬起手，汹涌的黑焰巨浪也跟随着她的动作逐渐迭起。
可她并没有将这道巨浪推出去。
她在犹豫。
如果就此收手，科琳娜就会死。
如果想要科琳娜回来，就必须杀死这里的所有人。
龙神正注视着她，桑吉娜也不可能将这里所有人都装进拘魂地。
眼看萧凌云率领的萧家军越来越近，索莉娅眉头却愈发皱得紧。
该死该死该死！
索莉娅的手止不住颤抖。
“女主人。”
“……！”
桑吉娜突然出声，吓得索莉娅顿时呼吸一滞。
似乎是看出了索莉娅的踌躇，桑吉娜主动脱离了她的身体。
“既然女主人感到为难——那就我来……”
“不，我自己来。”
“可是……”
“这是我的选择，轮不到你来，女妖。”
索莉娅通红的双眼逐渐恢复理性。
她想要科琳娜回来，比想要保留这份脆弱的善意更加想。
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屠夫也好，善者也罢。
既然无法改变既定的杀戮。
那就为这杀戮赋予意义。
“这是我犯下的血债，我会承担所有罪孽。”
“我会杀掉你们所有人，不留半分痛苦。”
——然后，向龙神复仇。
桑吉娜不再言语。
只是看着索莉娅那道落寞的背影，一股凄凉之感涌上心头。
无论多少次死亡，终究逃不过这残酷的命运。
——诞生于罪恶的魔王，再度陷于无穷无尽的杀戮与烈火。
“……我的主人啊……”
桑吉娜悲叹一声。
索莉娅也不再犹豫。
她重重一挥，滔天巨浪顿时迎面拍向了萧凌云的方向。
如同两道潮汐，猛烈撞击又交汇厮杀。
铺天盖地的黑色烈火，在接触到萧家军每一名士兵前却突然转化为了温暖的白焰。
“轰——！！”
一阵明亮的火光迅速席卷了天京城外的每一寸土地。
守城的士兵被这一幕晃得睁不开眼。
等到光芒褪去之时，原本正朝着天京城冲锋的十五万叛军早已悉数化为了飞灰。
那几艘步云战舰也燃烧起熊熊大火，冒着浓烟从天空坠落下来。
只是眨眼片刻，进攻天京城的萧家军便不复存在。
“咚——”
索莉娅双目无神，两腿发软跪倒在地。
她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双手。
苍白的指尖仿佛沾满了鲜血，滚烫的黄沙也难以洗刷这无法抹去的血迹。
她能感受到那些人临死前的愤怒。
愤怒这腐朽无能的朝廷，愤怒这残酷昏庸的暴君。
——却唯独没有对她的恨。
明明是她亲手杀死他们！
明明是她自己放弃了他们！
可这些人却从未对自己抱有一丝怨恨！
萧凌云最后的眼神，留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那样的平静而决然。
仿佛轻描淡写的迈向这片温暖的赴死之地。
并得到了一场荣誉而痛快的死亡。
他们不必经历被龙之心控制着自相残杀，落得一个可耻而悲哀的下场。
然后，萧凌云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局。
“该死——！！”
“呃啊啊啊啊——！！”
“……”
桑吉娜俯下身从身后搂住她。
安慰的话语还未出口，却见索莉娅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充斥着无尽的怨恨。
她不能停下。
这是代价。
现在，她该去索取这笔血债了。
“……走。”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索莉娅咬着牙起身，缓缓向城里走去。
她一路向玄明宫走去。
挤开哄闹兴奋的人群，穿过无数道宫门高墙。
当她来到真龙殿时，文武百官与龙神似乎早已候她多时。
“安西王，何事耽搁……”
一名文臣本想问她迟到的罪，却见索莉娅径直横穿大殿，走向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
“过来，好孩子。”
龙帝的态度顿时打消了其他人的猜忌。
“……”
索莉娅沉默着，直直迈上台阶，在龙神脚下行礼。
“做的很好。”
“朕，甚是欣慰。”
龙神露出了一副和蔼长辈的表情，伸手想要抚摸索莉娅的头。
可就在这时，索莉娅猛然抬头。
那双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龙神胜券在握的脸。
“我们的新仇旧恨！该清算了——！！”
索莉娅手中突然爆发出黑色的火焰。
“唰——！！”
黑焰转眼化作长剑，刹那间刺向了龙神的胸膛。
可下一秒，索莉娅却愣住了。
“……！”
她明明用尽所有力气刺出的一击，却在即将接触龙神体表的前一刻被抹去了剑锋。
——不，不对。
索莉娅视线向下一移。
那柄长剑并没有被抹去剑锋，而是刺入了一道狭小的空间裂隙。
而裂隙的那一头，却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
“咳——”
索莉娅呛出一口血。
长剑刺入了她的腹部，并用力穿透了她的腹腔。
鲜血顿时浸透了伤口处的衣裙，妖艳的血红迅速蔓延染开。
“看看你，我的好孩子！这才是真正的你啊～”
“被仇恨驱使着，就连我的命令也可以违抗！”
“多么饱满的愤怒啊～真是个完美的杀人机器！”
龙神用力掐住她的下巴，眼中满是戏谑的嗤笑。
“……！”
“我才不是你的机器！！”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索莉娅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她用力扯出长剑，伤口处顿时迸出鲜血。
她竭尽全力朝龙神劈砍而下，却被轻而易举的接下。
那柄锋利的魔剑，在龙神那干瘦的手中竟显得如此愚钝，像是一把未开刃的玩具。
“瞧瞧你，如此怒不可遏，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完全是忘记了所有技巧，交由本能来驱使啊～”
“就凭这样的你，又想要为谁报仇？”
“……！”
索莉娅咬紧牙，无论如何用力，那剑却仿佛被钳制在龙帝手中纹丝不动。
“看样子，那个斯图特人对你意义非凡。”
“也难怪你会选择她，却不惜染上那么多人的血。”
“……少放屁了！这明明是你逼我的！”
索莉娅双眼通红，周身怒火竟逐渐化为实质。
“真是粗鄙。”
“可那分明是你自己选择的，是一个人，或是十五万人——我给过你机会了。”
“是你自己亲手，将那些人活活烧死——就在刚才。”
“承认吧，血腥，屠杀，这才是真实的你。”
“你永远，永远也逃避不了你的命运——”
“……！”
索莉娅瞳孔震颤。
她的内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她身旁浮现的烈火竟出现了消散的迹象。
耳边响起了一阵脉搏声，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警惕了。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无神，像是中了邪般。
——龙之心的控制又回来了！
“女主人！”
桑吉娜突然出现，将索莉娅的意识及时拉了回来。
“哼，聒噪的妖精。”
眼看只差一步就将索莉娅重新控制，却被这烦人的女妖打断，龙神皱起眉头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给我撒手！”
桑吉娜身体悬浮在半空，抬手射出一束如同巨剑般的蓝光，从天空中重重挥下。
“轰——！！”
大殿顶部瞬间被摧毁坍塌，而那道光束则继续朝着龙椅上的男人劈下。
“呵。”
龙神毫无惧色，甚至就连步子也一动不动。
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仿佛驱赶蚊蝇般轻轻一挥。
顷刻间，那束蓝色光剑连同左侧的大殿结构，被一股强大的气势瞬间拍散崩碎。
“……！”
桑吉娜急忙躲闪，却依然被波及。
那道半透明的身影飞出去好远，就连自身散发的微微幽光也黯淡了几分。
一时间，发生的变故太多，旁观的众人早已傻了眼。
“护驾！！”
朝堂群臣惊慌失措，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迅速引来了驻守殿外的铁蜉蝣禁军。
“安西王？！”
第一个冲进来的正是禁军护卫邝虎。
即使脑袋再榆木，他也第一时间就判断出索莉娅试图弑君。
在铁蜉蝣的引导下，手无铁器的群臣们纷纷离开濒临坍塌的真龙殿。
越来越多的禁军甲兵将她团团包围。
“嘁……”
回过神来的索莉娅烦躁的瞥了一眼后方。
可正当她再看向面前的龙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殿下。
若非伤口不断淌着血，她或许还会以为是自己的时间被重置了。
“很遗憾，孩子。”
“我本以为你是最听话的那个。”
“……得让你长些记性了。”
龙神冷冷蔑视着殿中所有人。
“……！”
索莉娅听懂了祂的威胁。
——祂要杀掉科琳娜！
“可恶——！！”
索莉娅手指紧攥，瞬间将那柄长剑化作烈火。
“把她——还给我！！”
黑色烈焰如绽放的玫瑰般艳丽，像是一对巨翼展开，带着索莉娅高高跃起。
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焦黑的裂痕，如流星般冲向了仍跨坐于高堂之上的龙神。
“真是，孺子不可教。”
龙神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厌烦。
祂已经不想陪索莉娅玩这幼稚的把戏了。
“停。”
祂手指轻点。
“……！”
索莉娅的身影顿时僵直凝固在祂面前。
饶是她盯着龙神的目光像要吃人般可怖，却也依然如提线木偶般被定在原地。
“该结束了。”
男人从龙椅缓缓站起身，闲庭信步走到她跟前。
那只干瘦的手扼住了索莉娅的下巴，强迫那双血色眼睛和祂对视。
“没有绝对的把握，就别做赌注。”
“你应该明白的。”
“——你的运气一向都很差。”
那双金色的竖瞳微微闪烁。
一道异时空的虚空掠影顿时闪现。
那道虚影分明长着和索莉娅一模一样的脸！
只见虚影沿着索莉娅袭来的轨迹高高跃起，手中同样握着一团漆黑的火。
随后，那道虚影扑向了龙神的方向。
可在接触到龙神之前，她会先撞上索莉娅的后背。
“……！”
——躲不开了！
黑光大盛，直直砸向了动弹不得的索莉娅。
“轰——！！”
“……”
索莉娅只感到身体一轻，像是被一只手从水中提了出来。
她睁开眼，发觉自己竟漂浮在半空。
“……！”
仔细一看，自己的手竟然变作了半透明状。
——是灵魂状态！
“桑吉娜！”
索莉娅突然目光下移，在看到桑吉娜的那一瞬间却瞳孔骤缩。
在爆炸的前一刻，桑吉娜将她的灵魂抽取了出来。
可女妖却来不及完全躲开，黑焰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以及自己的肉体。
“女主人——！！”
“快走！！”
在龙神眼神透出迟疑的片刻，桑吉娜拖着那残破的身躯将那幅画卷扔了出去。
一时间蓝光大作，瞬间将索莉娅的灵魂吸收进了画卷里。
“这是灵魂收容之所，无论辗转多少时空，灵魂的形状也不会改变。”
“即使是掌管时与空的龙神，也没办法那么快破开这拘魂地的秘密。”
“我来争取更多时间，然后……逃吧，主人。”
女妖最后是笑着向她道别。
“再见咯～”
“不——！！”
索莉娅的身影逐渐被蓝色的光芒吸收。
她的视线与声音再也无法传达到现实。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女妖之主拖着残躯，转身扑向了龙神。
然后，眼前的画面彻底消失。
她坠入了无尽黑暗的拘魂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