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您能帮我写封推荐信给京都府衙吗?”
听听这像话吗?
沈执中面上闪过一抹幽怨之色,“刑仵作,本官千辛万苦将你从鸣沙县调入京都,为了你的事还闹到陛下跟前,结果你只呆了三个月就要离开不说,还想让本官帮你写推荐信?你以为我们刑部是客栈吗?”
听完沈执中的抱怨,刑昭昭迟疑了一下,感觉自己确实有点不知好歹,正要行礼退下另想办法。却听沈执中笑道:“但我愿意帮你写推荐信,我想知道你最终会走到哪里。”
说罢他取过一张空白信笺,笔走游龙的写下推荐的理由,“好好干。”他吹干墨迹,眼含欣赏的递给她。
“多谢尚书大人。”刑昭昭走到书案前,双手去接推荐信,袖口随着她的动作上缩,露出她细瘦的手腕,一枚小小的玉锁在她腕间晃动。
沈执中望着她腕间的玉锁陡然变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捏着玉锁辨认无误后,厉声道:“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玉锁只有拇指大小,成色也算不得多好,一面刻着长命百岁,一面刻着小石头三个字,是那个叫阿毛的孩子临终前留给她的礼物。
刑昭昭抬脸愕然的望着沈执中,想从他的脸上寻到一点熟悉的痕迹,“你是小石头的什么人?”
“小石头在哪里?你怎么会有他的玉锁?他 ……”沈执中蓦然闭紧了嘴巴,不敢问出心底的疑问。
刑昭昭望着神色痛苦的沈执中,她慢慢解下手腕上的玉锁放在案上,轻声道:“尚书大人,小石头走的很安详。”
“他 ……他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沈执中将玉锁紧紧握在手中,深呼了好几口气,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小石头是大人您丢失的儿子吧。”刑昭昭凝望着与小石头眉眼相似的沈执中,想起旁人讲起的闲话。
六年前,沈执中携妻儿在家乡湖州为母守孝,后年仅三岁的独子丢失,至今仍未找到。
沈执中没有否认,只是心疼的问:“他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刑昭昭低下头,不忍告知他实情,但沈执中是多聪明的人,他闭目想了想,立刻就猜出原委。
“前年春,鸣沙县令鲍奇羽破获两起重大案件,一件是拐卖妇女孩童的采生折割案,一件是令人发指的人面狗案。”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慢慢张开眼,哀痛的望着刑昭昭,“是哪一个?”
他曾仔细看过卷宗,揪着一颗心对比过失踪孩子的年纪和丢失地点,他在痛恨人贩子的恶毒之余,也偷偷庆幸,没有一个孩子是拐自湖州,这里没有他的小石头。
“沈大人,您节哀。”
“是哪一个?”他的声音暗哑,眼神凄厉,便是痛苦,他也要明明白白。
“人 ……人面 ……”刑昭昭说不下去,但内心又觉得应该安慰一下眼前的沈执中,“大人,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可是 ……对不住。”
“多谢。”隔了很久,沈执中轻声道:“还请刑仵作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旁人。”
“是。”刑昭昭默默退下,她听人说起过,自孩子丢失后,沈夫人的精神就不太稳定,想来沈大人是不想将这噩耗告知沈夫人。
其实这样也好,不知道比知道更幸福。
刑昭昭沉默的离开了刑部,揣着推荐信径直去了京都府衙,腕是的玉锁她戴了很久,突然摘掉,她只觉腕上空落落的很不习惯。
“我们大人明天才会上任,你过几天再来吧。”门房看在沈尚书的推荐信的面子上,很客气的将她请了回去。
刑昭昭不知这是推托,还是确有其事,自得知母亲离世的消息后,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对于外界的很多事都失去了了解的兴趣。
她一路慢悠悠的走回了家,正好看到隔壁邻居在搬家,马车行李摆满了半条巷子,数个下人打扮的人忙进忙出的搬东西。
她所租住的这里,环境好可租金并不高,她一直都以为一般家境的人才会住在这里,可看新邻居的家当,似乎是个有钱人呢,有钱人谁会住这里?
怀着这个疑问,她小心的避开摆在路上的箱笼回到自己家,拉开被子蒙着头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
她最近总是感觉整个人呆呆木木的,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敢想,整日都像是睡不够一般。
“或许应该找个大夫瞧一瞧,开几剂药喝。”她揉揉脸,将被褥卷起来,弟弟快要回来,她也该做饭了。
结果走出房间,却看到莲叶已经帮她做好了饭。
“莲叶,你不用帮我做这些的。”她再一次跟莲叶道。
莲叶如之前一样,不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少爷派我和赵龙陪着你来京都,就是让我们服侍你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和大人 ……已经没有关系了。”她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那是你和少爷的事。”莲叶语气平常,“少爷却没告诉我们,不用再服侍你。”
“莲叶 ……”刑昭昭无奈。
莲叶不愧是能一拳打死野猪的姑娘,她平静的望着刑昭昭,语气毫无情绪的起伏,“刑姑娘,你这是在惩罚谁呢?”
“我 ……”刑昭昭不知如何解释,她不知道莲叶清不清楚她娘亲的过往。
莲叶却毫无顾忌,神色平常道:“刑姑娘,你觉得令堂是现在才想到死吗?”
刑昭昭霍然抬头,一脸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莲叶忽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冰冷而讥诮,“令堂的遭遇并不是个例,我娘也是遇到歹人才等生下的我。其实她并不想生下我,她喝过红花,也试过白布缠腹,还试过捶打肚子,她试过她听来的各种偏方,可到最后我还是被生了下来。”
说起悲惨的身世,莲叶的情绪依旧稳定,“我娘说我是个命硬的妖怪,她觉得杀不死我,于是她开始试着杀死自己,她试了很多次都没成功,要么准备的工具不行,要么就是被人发现了,直到我七岁时,她终于成功的把自己吊死了。”
“莲叶,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刑昭昭不觉得要通过比谁更不幸才能安慰到她。
莲叶则认真道:“我觉得我娘在遇到歹人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