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越后国,暖意如潮水般漫过山川。坂户城山脚下,新抽的嫩芽将大地染成一片苍翠欲滴的绿,野花星星点点地缀在草丛间,蝴蝶穿梭其中,好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日画卷。然而,在长尾景虎命人新建的城砦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营帐内,春日太阳温暖的光,将帐内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调。长尾景虎斜倚在虎皮椅上,亮黑色的铠甲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腰间的长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右手握着马上杯,杯中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倒映出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忧虑。
此刻的战局,明面上,长尾景虎军势大优,已经能够在山脚的居馆对长尾政景形成强大威慑,甚至可以“贴脸开大”。但是接下来地进攻,受限于地形,已经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突破了。
长尾景虎目光扫过面前的舆图,大舆图上,越后到几内二三十国的山川关隘尽收眼底,小舆图则细致入微地展现着坂户附近的地形。年初,他便雄心勃勃地计划着,平定坂户城后即刻上洛,与将军和天皇取得联系,以此巩固府中长尾家在越后的政治地位,同时确保越后对清苎贸易的利益。为此,他特意命人绘制了上洛道路的舆图,每一处关隘、每一条河流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可出征前,扬北众的叛乱却打乱了他的计划。兵力不足,尽管在坂户城下连战连捷,又有银矿带来的雄厚财力,靠着金钱攻势让黑川清实叛而复降,但坂户城依旧如同一块掉地上的牛皮糖一样顽固地贴在那里!
学渣会因为考了61就觉得刚刚好,而学霸就算考了100分,也会因为来不及学习下一个知识点而发愁——现在的长尾景虎就是这个状态。
他猛地将酒杯砸在舆图上,“笃”的一声,酒液飞溅,在地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来人,整军,我再冲一次!”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懑都化作这一声怒吼。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御馆殿样!”宇佐美定满低沉的声音响起。
长尾景虎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嗯?”
“馆主大人,绫姬殿来了。”宇佐美定满恭敬地禀报道。
话音刚落,帐帘被掀开,一阵淡雅的香气飘了进来。长尾绫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帐内,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和服,衣袂飘飘,发髻上点缀着几朵素白的绢花,整个人宛如春日里一株清雅的兰花。只是此刻,她平日里温婉的面容上却布满了焦急之色。
“骏河守大人说的没错,是我来了。”长尾绫的声音依旧温婉,却难掩其中的急切。
“阿姊?”长尾景虎霍然起身,脸上满是惊讶,“你怎么来了?这里是战场,很危险。”
“但是你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而且我这次来不是没有原因的!”长尾绫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弟弟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虎千代,不能再在坂户城这个地方拖下去了!”
“阿姊,发生了什么事?”长尾景虎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长尾绫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地说道:“最新的消息,武田家拿下了户石城。具体细节不清楚,只知道是原本上野的真田家出了大力。我虽只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知道,没了户石城,北信浓就门户大开了。北信浓门户大开的话,越后的春日山城还有御馆就到了武田家可以投送的范围内了!”
长尾景虎的目光立刻投向大地图上北信浓和越后西部的位置,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去年精心布置的防线,竟然如此迅速地崩塌。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长尾绫又继续说道:“另外,骏甲同盟不出所料,接纳了相模北条家。不仅武田家有大动作,武田大膳大夫的两个盟友,今川治部大辅派出他儿子带领大军西向且不论,北条氏康自称左京大夫,派他两个弟弟北向武藏上野。上野的上杉家在河越之战后就一蹶不振,北条大军一到,上杉家恐怕撑不了多久。届时,我长尾家东面北条、西对武田……”
“嘶……”长尾景虎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转身看向小舆图,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宇佐美大人,快安排,我再冲一次!”
“虎千代,冷静!”长尾绫一把拉住弟弟,“不管怎么样,上田长尾家也是长尾家,再打一场也不过是空耗我长尾家的力量。让我去和长尾政景谈谈!”
“我和你一起去!”长尾景虎说着,便要去扯下身上的甲胄,准备换上僧侣的外袍。
“打住!两位殿下打住!”宇佐美定满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姐弟俩,“和谈可以,但是,还请细细思量,和大家商量一番!两位都是万金之躯,还是尽量不要把自己投身于险境!”
……
暮春的风裹着热田神宫的檀香掠过寺社町,街道两旁的商户刚挂出新鲜的鲷鱼旗,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得剧烈晃动。
织田信长腰间的太刀随着颠簸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乌纱帽歪斜地扣在头上,几缕黑发垂落在棱角分明的额前。归蝶特意为他整理的黑色丧服,此刻已被汗水浸透,领口歪斜地敞开,露出半截精瘦的胸膛。他狠狠扯松领口的系带,喉结随着剧烈喘息上下滚动,仿佛要将胸中翻涌的悲怆尽数吐出。
\"驾!驾!\"信长猛然挥鞭抽打马背,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翻飞如踏烈焰。沿途摊贩的竹筐被撞得四散,腌菜坛子碎裂的脆响、布匹飞扬的哗啦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狭窄的街道上炸开。
织田信长此前,从父亲给自己补充家臣团的时候,就有些预感会有大事发生,原本以为是那个女人会想办法对自己不利,父亲在保护自己,却没想到……却没想到……这是父亲给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织田信长回想起去年去末森城暂时主持家中事务,当时织田信秀的状态就不是很好,偶尔参见时,织田信秀的脸上总有浓妆,说是要在明年(也就是今年)上洛觐见天皇?
【父亲大人,当时,你就有所预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织田信长的表情逐渐变得凶厉,甚至有些歇斯底里:“驾!驾!驾!”
但这是哪里?热田神宫的寺社町!织田信秀死在这算什么?特么源赖朝还是在这出生的呢!
加上有热田神宫撑腰,哪怕此地的确是纳入织田弹正忠家管理的,居住在当地的町人职人也有人不会惯着织田信长这种“恶少”,当即就有人想要站出来阻拦,迎来的却是织田信长的马鞭,而且马鞭力度之大,直接将想要阻拦他的町人直接抽到一边:“滚开!”
这一刻,迫切想要见到自己父亲的织田信长把一切可能拦在他面前的人都视作障碍,视作需要完全铲除的障碍!
看着“跋扈”的织田信长离开,町街上就有一些闲言碎语:
“和他爹差远了”
“胜幡织田家完了”
“家督还是二公子担任的话,也许不会完蛋”
“但是信秀大人说了,家督是这个傻瓜继承……”
“那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