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陆道,越后国,坂户城。
在政景军和景虎军的和弓对峙之下,连着一个多月没有打开过的坂户城居馆的大手口,头一次正式打开,虽然门缝之间仅能容纳两三个人进入。
正是初步“和平”接触之后,想要进一步谈谈的双方达成的临时性协议,绫御前,作为长尾景虎的姐姐、长尾政景的妻子,携带长尾景虎的条件,在两名携带薙刀的蒙面“僧侣”保护下,进入坂户城,和长尾政景好好谈谈重新归附的条件。
正当绫御前走到大手门踏入其中时,她身侧的高大蒙面僧侣伸手拦下了她,用目光提醒她注意安全。
绫御前不得不收回了腿,由那名“僧侣”携带薙刀先行进入大门,待“僧侣”进入,确认了安全之后,回头接引绫御前进门。
在三人进入之后,再跟着上田长尾家的武士往山顶本丸御殿而去。
两名僧侣被要求不能携带薙刀进门,于是莫不做声地交出了薙刀,但是却停留在能够快速取刀保护绫御前的位置上。
长尾政景身上和最近一段时间一样,穿一身甲胄,面容却特地让人打扮过,然后在被自己之前“赶走”(名为赶走,实为保护)的妻子,还有家臣们面前,竭力表现出一副“并没有被击倒”的样子:“长尾景虎他打不下去了,所以让你来议和?”
“你能打得下去?”绫御前反问道。
“粮草还是可以支撑下去的……”长尾政景气势略微有些不足。
“如果没有大规模战损,单纯正常战时消耗,只能支撑到今年十月是吧?”绫御前立马报出了一个数字。
长尾政景还有一些上田长尾家臣有些呆愣地看着绫御前,没别的,就因为绫御前提到的,就是他们的真实情况。
“这是什么眼神,我好歹是你的妻子!”接着绫御前看向上田长尾家臣团,“你们的主母!知道你们之前囤积了多少粮食,很奇怪吗?我离开时就临近冬天了,后面你们也根本没机会从别的地方凑粮食!”
“长尾景虎,他知道吗?”长尾政景问道。
“他之前不知道!”绫御前笃定道。
“那他们的粮草呢?考虑农忙的话,长尾景虎大人的军队也支撑不了多久吧,而且我这边起事,我就不信下郡扬北众里没有要响应的,或者至少名义上响应的!但不管怎么样,春日山城方面肯定会急于从这里抽身,那么,我们就还可以稳坐钓鱼台!”长尾政景还不是很慌,作为一个“老越后人”,他对于“越后老乡”们什么德行还是十分清楚的——谁和越后之主为敌,谁就有获得“越后老乡”来帮帮场子的机会……
“你说的不错,在我弟弟大军出发前,扬北众里黑川清实就反了,而且我弟弟也的确急于从这里抽身。”绫御前似乎完全不怕把弟弟虚实暴露给丈夫的样子,部分上田长尾家的家臣看向绫御前的眼色都和缓了很多,仿佛她已经不是府中长尾家督的姐姐,而只是上田长尾家督的夫人了。
“那春日山城方面能给上田长尾家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长尾政景松了一口气,他不担心绫御前会欺骗自己,那么她说的肯定是真的,那样的话,他确实又有了跟长尾景虎讨价还价的勇气。
“还条件?还给上田长尾家?你们这群蠢货,上田领有大银矿你们知不知道?上田领被其他人挖墙角了你们知不知道?是!我弟弟这支军势一开始准备的粮草甚至只能到8月!但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他有更远大的目标的话,他可以一直陪你们在这玩攻城过家家!”长尾绫的语气越说越高……
“大妈累!”终于,一个上田长尾家的年轻家臣听不下去了,大声叫停了长尾绫的吐槽。
“哦?很有勇气吗?”长尾绫看着那个年轻武士,“那么请问这位勇士,你们自从接战以来,可曾取得任何胜利?这还不算过家家吗?”
长尾绫环顾一圈,没有哪个上田长尾氏的家臣敢抬头看她——从长尾景虎渡过鱼野川以来,他们的确一场仗都没赢过……
“你们的补给情况我清楚,我弟弟军势的后勤情况你们可清楚?”
还是刚才那个喊出来“大妈累”的年轻武士低声说道:“您不是说长尾景虎大人的军势粮草只能支撑到八月吗?”
“但现在他可以一直撑下去!你们作为上田的领主,都不知道,就在那个方向!”长尾绫指了指上田银山的方向,“那里是你们的领地吧!但是现在,在你们这群缩头乌龟不知道的时候,我弟弟带人挖着你们领地的银矿,用着你们领地出产的白银,大把大把地从直江津买粮,从沿路买木材在你们面前建城砦!就连你们幻想的扬北众有人起事响应你们,是,是有,然后被从你们领地挖出来的白银收买下属,重新压下去了……”
长尾绫就像是上田长尾家真正的主母那样,一笔一笔地算着上田长尾家的支出——怎么被府中长尾家用来应对近期的挑战和麻烦……
此时的泥轰是封建社会,的确有一些强势的战国大名在往集权的方向走,甚至走出了不近的距离,比如能够按照兵种整编骏远豪族军势的今川家(不代表能在三河、志摩占领区这么耍),能在甲斐和诹访湖附近整编“半济”修建水利设施的武田家,能在伊豆相模收钱再发钱,给“小微家臣”发扶持米的北条家,但是绝对不包括这时候的越后府中长尾家……
所以上田领的银矿,如果上田长尾家没有和府中长尾家起冲突的话……这对君臣或者说一门,要怎么分这上田银矿,其实还是可以说道说道的,但是现在对立状态,那可就是府中长尾家的战利品,偌大银矿就和上田长尾家没半两银子关系了……
长尾绫的那些话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赶紧投降,不然我弟弟就一直花着你们的钱来扁你们!”
不少上田长尾家家臣的目光开始在特定的几个家老、武士那里来回扫视,正是最初极力鼓动长尾政景举旗地那几个人。
感受到他人目光中杀意的那几个人中,一个明显是家老的老武士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出来,对着长尾绫跪坐,对长尾绫鞠了一躬,再对着那个高大的蒙面僧侣问道:“御馆殿样,不知上田长尾家能否重回您麾下,重回之后,上田长尾家、长尾政景大人有能有什么地位?”
“纳尼?”
“什么?”
“那是……御馆殿样?”
换成今川义真在这,假如关口家或者濑名家这么跳脸,跳完之后还问有没有机会重回军门,然后还在这讨价还价……他要能给反叛的一门众像堀越家那样留几只大猫小猫,就算他仁慈。
可是,在这里的是长尾景虎,所谓的“仁义”之人!虽然对他国小老百姓并不怎么样,但是对包括自家人在内的武家高门,那是真的“仁义”!
“僧侣”解下了蒙面的布,露出了一张清秀甚至算得上美丽的脸,正是长尾景虎本人,他看了眼面露惊恐的长尾政景后,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绢帛,沉稳说道:“上田长尾家可以重归越后长尾家;长尾政景依旧是一门重臣;和我阿姊的婚姻依旧有效;上田银矿,后续上田长尾家可以一起参与开发,可占三成收益!这是在下的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