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公历1920年的日子里,时间就好像冻住了一样。咱们这些到处漂泊、没个家的人,老黄历早都扔脑后去了。那边儿江对岸的爷们娘们过新年欢天喜地的,跟咱们可没啥关系。
倒不是咱不想沾沾那份喜气和盼头,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两腿儿直打颤儿。想当年,帕夫柳克老爷领着大家伙儿宰了条大鲸鱼。寻思着这回能好好吃一顿,解解饿。
谁知道,那大玩意儿身上的肉,吃了没半年就没了。更丧气的是,那些该死的当官的,把咱剩下那点粮食也给没收了,说是要支援前线。他们瞎啊,看不见咱这儿水深火热吗?就这么瞅着咱们饿得够呛!
我爹还天天在街边儿卖他那点儿破酒。说起来也邪门,那些老毛子穷得叮当响,还非得厚着脸皮来赊酒喝。最后咋样?不少人喝多了,直接冻死在大马路上。
在他们眼里,有没有粮食填肚子不那么要紧,但要是没酒,那简直就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日子就这么熬着,帕夫柳克老爷被流放的消息传得街知巷闻。我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耳朵灵着呢,听说了这事儿,也只是长叹一声,说:
“人啊,有时候真是命里注定的。”
我看着我爹那双空了的眼眶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我想,我得撑起这个家,不能让我爹再跟着我受罪。可我一个小年轻,又能干点啥呢?我爹的酒摊子,也因为那些赊账的越来越难以为继。
那天夜里,我躺在爹旁边,听着外面的风声,心里盘算着。我想,咱们不能光指着这个酒摊子了,我得找个稳当的活计,至少得让我爹不用再出去受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决定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干的活。我爹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尖,他告诉我,听说城西的磨坊缺个帮手,让我去试试。
我一路打听,找到了那个磨坊。磨坊的老板是个实诚人,看我一身腱子肉,人也老实,就让我留下了。虽然磨坊的活儿又脏又累,但至少能挣点钱,还能带点粮食回家。
我白天在磨坊干活,晚上就回家帮我爹收摊。虽然日子还是艰难,但心里有了点底。我告诉我爹,咱们得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咱们也能过上好日子。我爹听我这么说,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
就这样,我们爷俩儿相依为命,慢慢地,生活也开始有了点起色。那些醉生梦死的日子,就让它过去吧,咱们得向前看,活着,就有希望。
就在这一天,那个蒙古的大商人,他又出现了。可是这次,他不自己来,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神秘的人。这个人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布衣服,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精致的日本刀。他的眼睛像饿了的狼一样,露出来一种让人害怕的光,好像只用眼睛就能看穿人的心,让人全身发冷。
“嘿,年轻的同志,我想问问,帕夫柳克老爷现在在哪里呀?”
他说话的汉语不是很标准,但是对我们父子表现得很热情。看起来,他在这个地方找不到其他认识的人,所以见到我们显得特别高兴。
听到这个问题,我立刻回答说:
“我听别人说,帕夫柳克老爷被流放了!政府的人根本不想让他们这些‘地主老财’好过,就是想要他们的命,要么让他们冻死、饿死,要么就被熊吃掉。”
阿古德木听了我的话,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全是惊讶的表情,他不相信地说:
“什么?我记得他已经主动不要领主的位置了啊!这些人怎么还能这样对他?真是太坏了!”
“坏的不止一丁点儿,有点儿粮食都让他们拿走了,说什么‘余粮征集制’,这个什么的东西,曹特姥姥的。”
“那你明白帕夫柳克老爷现在去哪里了吗?”
我撇了撇嘴,往北边一扬下巴:
“马车把他带走了,去北边的没有人地方。走之前有一个公开的审判会议,那个伊万差点儿让他死。”
“伊万是哪个?”
“那个政府的小官员,帕夫柳克老爷本以为他是个好鸟,谁知道他是个坑爹的主,差点儿没把老爷给害死了。”
只见他那原本平静的脸庞之上,突然如涟漪般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之色。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能够平息内心深处涌起的不安情绪一般。随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气声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忧虑与无奈。
“没有他的信?”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令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没有,他一直在无人区待着,生死未卜啊……”
听到这个消息,一旁的阿古德木微微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地捻动起手中那颗泛着温润光泽的绿松石珠子,然后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好奇地问道:
“您还信佛呀?”
此时的我正蹲在那巨大的磨盘上,漫不经心地搓弄着大碾盘上残留的谷渣。
阿古德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苦笑着说道:
“先前确实不信,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毕竟,我们都希望能有个好兆头,盼望着他能平安归来。”
说罢,他又低下头去,继续专注于手中的佛珠和口中的诵经之声。
那个皮肤惨白的东洋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沉甸甸的银疙瘩,随手一扔,便丢到了我爹面前。虽说我爹双目失明,但他的听力却异常敏锐,这点小动静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而且,我爹的武功并未被完全废掉,只见他猛地伸手,如鹰爪般迅速而准确地一把攥住了那块银疙瘩。
“你想要什么样的酒啊?”
我爹面无表情地问道。然而,那东洋佬却仿若未闻一般,根本不理睬我爹的问话。他自顾自地打开了一瓶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一大口。刹那间,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儿,呛得他满脸通红,就像猴屁股似的。紧接着,他开始不停地抓耳挠腮,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辛いですね。これは何ですか。
(好辣呀!这是什么东西?)”
此时,我和阿古德木正静静地站在磨坊门口,目睹着这个东洋鬼子如此滑稽可笑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何を笑っているの?何がおかしいんだ?(你们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那东洋佬听到我们的笑声,顿时恼羞成怒,瞪着一双狭长眼,恶狠狠地朝我们叫嚷起来。他一边叫骂着,一边还用那蹩脚的汉语夹杂着一连串叽里咕噜的东瀛话,试图让我们停止嘲笑。可我们哪里会听他的,依旧笑得肆无忌惮。
“川野君、それはウォッカです。あなたたちの清酒には及ばないです。”
阿古德木向他解释,他此刻干渴的要死,抓起腰间的竹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这才缓过来劲。
“どんな心配事があるの?”
“ここの酒はどんな味がするのか兴味があるだけです。”
“得了,你们聊吧,我去赶驴了。”
我撂下这两个外国佬,径直去了马厩,给驴子罩上眼罩,让它推磨。
一直忙到傍晚,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双肩被粮袋磨出了茧子,可是为了活着,我们不得不工作,驴子一遍遍拉着磨,就像是那人生,一直在忙忙碌碌,知不道何时能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