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恍然察觉,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商贾的深沉底蕴。尽管他拥有后世千年的视野,但能在乱世中成就财富帝国的商界精英,绝非等闲之辈可比。
古语有云,无商不奸,此“奸”实则原意为“尖”,寓意精明过人,智谋超群。
譬如……范逐此番,借力于一群巧妙安排的托儿,极有可能实现今日的考察目标——一万枚铜钱。
而万民广场上,随着盐铺的开业,万民城的居民已逐渐洞悉主公府的深远布局。尽管众人对宏伟宫殿被称作“广场”感到困惑,私下里却纷纷盘算,未来在这座城池中如何立足,何物将成为热销商品。
许牧巧妙借助范逐的盐铺,为民众提前铺设了心理基石,预示着未来主公府将大力扶持万民广场内的小贩与商贾。而杨广陪伴许牧与房玄龄在后堂短暂停留后,借口市政规划司有紧急事务,匆匆离去。作为天子,他实在不愿目睹眼前的两位“上司”与许牧、房玄龄并肩而立,这让他倍感不适。
得知老杨的真实身份后,许牧对此表示了深切的理解。老杨此刻的心情定是五味杂陈,复杂难言。老杨离去后,许牧便与房玄龄深入探讨了万民广场的后续规划。
“房兄,你肩负重任,民部方面在曲辕犁的助力下,新开垦的土地已近完备,接下来需你主持全城七千余户的分田工作。”
“届时,我将令研究所提供一批优质粮种,你需督催农官分发至每家每户,鼓励生产,力求万民城半年内实现自给自足,半年后,由万民商号对外贸易,带动经济。”
“至于万民广场的招商大计,也需你亲自操办,第二层暂且搁置,首要任务是建立第一层的农贸集市,让万民城的商贸活动真正活跃起来!”
许牧滔滔不绝,房玄龄则就地取材,用盐铺中的纸张仔细记录下每一项指示,仿佛后世聆听领导讲话时的认真笔记,这让许牧愈发满意。毕竟,这些本应是他亲力亲为之事,如今只需设定目标与检验成果,轻松许多。
时光荏苒,夜幕降临,万民城的居民纷纷出城,盐铺打烊后,范逐清算一日所得,竟高达十五贯之多。扣除从许牧处进货的四贯成本,纯利仍超过十一贯,圆满达成任务。
“自今日起,你便是万民商号的主人。”
许牧没有食言,正式下达了任命。范逐闻讯,激动万分,跪拜于许牧面前:“主公知遇之恩,范逐铭记于心,愿为主公肝脑涂地,引领天下财富汇聚万民城!”
未料,许牧摆手示意,一副对金钱毫无兴趣的姿态:“我不是说过吗?我对金钱并无兴趣,万民商号的真正价值,在于搜集天下情报……”
“是是是,主公高见,是我肤浅了。”范逐心领神会,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好,你准备一下,数日后随我带盐进洛阳,开辟商路!”
许牧简略交代后,便离开了万民广场。但在启程前往洛阳之前,许牧还有一件更为紧要之事亟待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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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之中,气氛凝重。
“当前军情如何?”许牧目光如炬,直视张须陀,语气沉重。
两人对坐,眼前摊开着一幅详尽的地形图,上面布满了行军路线的标记。
张须陀深吸一口气,手指地图中央,沉声道:“斥候来报,裴仁基部将于明日抵达阳城,而阳城内驻扎着三万骁果军,至少能坚守半月!”
“我们必须在半月之内,同样攻占阳城,绝不能让它落入裴仁基手中!”
的确,在离开万民城之前,控制进出要塞的阳城至关重要。阳城不仅是洛阳东出的战略要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处。掌握它,就能切断李密军队的联络,使之首尾难顾。反之,若被裴仁基占领,则如同自家门户被他人占据,未来万民城的军队想要出山,几乎成了奢望。
“裴仁基……听说他麾下有秦叔宝、罗士信这样的猛将?”许牧眉头紧锁,心中忧虑重重。更关键的是,这些人均是张须陀的旧部。
许牧本欲派张须陀招抚裴仁基,然而张须陀明确表示,若他只身前往,裴仁基定会痛下杀手。原因简单,只有他死,秦叔宝等人才会彻底效忠裴仁基。
“此二人英勇盖世,无人能及,末将曾与他们一对一交锋,也只是险胜。”张须陀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钦佩。
许牧一时无言,不知张须陀是否夸大其词。毕竟,秦叔宝与罗士信,乃隋唐时期赫赫有名的猛将,甚至在《隋唐演义》中被近乎神化。张须陀的意思,似乎是在单挑中,他能将这二人压制……
许牧瞥了张须陀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劝说道:“老张啊,你都年过半百了,有时候要服老,别和年轻人较劲。”张须陀闻声欲辩,却为许牧续言所止:“贵胄不涉险地,况乎汝今为万民城之栋梁!此役,断不可轻涉锋刃,安全为首要。”言毕,张须陀心潮澎湃,许牧复述其言,终得其誓不亲战之诺。
继而,张须陀展述其战略构想:“末将意欲隐兵山麓,待二裴相争之时突袭,夺阳城而后固守!”许牧审视阳城周边地形图,背依崇山峻岭,正面则直面裴仁基之锋芒。细思之下,张须陀之策确有可取之处。
趁敌相争,渔翁得利,胜算颇丰。然许牧凝视图久,心中渐生一计,源自后世战术,尤为适宜阳城之战。
“问君,阳城距山脚几何?”许牧指图两端,询之。张须陀不假思索,答曰:“约一千五百步。”足见其对阳城周边地形已了如指掌。
“妙哉!此举适于掘地道,潜入阳城。以三百铁浮屠为先驱,制裴虔通,一举夺城!”许牧慎思量之,愈觉此事可行。一则,距离遥遥;二则,只需遣三百勇士;最关键者,铁浮屠防护无双,纵敌十万骁果,城内亦难展其威。
只需紧要关头,擒敌首,阳城唾手可得!城内三万骁果,不过散兵游勇,难以成阵。而铁浮屠小队,却能发挥极致。
裴虔通贪生畏死,一旦落网,必降无疑。张须陀深知其性。
“若以此法入城,速擒裴虔通,阳城唾手可得!”张须陀心动,此计可使阳城兵不血刃。万民城人丁稀薄,零伤亡取阳城,正中其怀。
“然有一虑,兴岳鲁莽,将才非帅才,以其领军,末将实难安心。”张须陀目含祈求,望向许牧。
“恳请主公恩准,末将愿率军亲征!”
张须陀霍然起立,单膝跪向许牧。其眼中的战意,许牧一览无遗。两年前,张须陀“陨落”于李密瓦岗军之手,此后未尝再战。瞬间,许牧洞悉了这位老将心中翻腾的战火——愿以身许国,马革裹尸,张须陀正是如此男儿。
“罢了,汝可率军入城,但需身披铁浮屠。”许牧轻叹,应其所请。
张须陀大悦,急誓曰:“主公此计,如天兵降临,裴军料想不到,此战必胜无疑!”
许牧颔首,对张须陀之将才,他向来信任。否则,两年前亦不会舍命相救。更虑及未来与群雄逐鹿,手中握有“反王克星”这张王牌,将来还需老张助他斩李密,破窦建德,伐李渊。
至于他自己,许牧自知定位——张梦楠背后的守护者,防其遭人暗算。
李密伏击得逞,皆因老张不知其已投瓦岗。此前,老张与瓦岗大小交锋二十余次,皆令瓦岗军铩羽而归。李密入瓦岗,献计翟让,老张始料未及,方中计。原以为瓦岗不过青铜,未料中途对手换将,老张越塔强攻,反遭重创。幸有许牧出手,方化险为夷。
“对了,老张,吾有一宝物欲赠予你。”
议定阳城攻略后,许牧忽起,笑容神秘。张须陀一头雾水,满眼疑惑。
“或许你已忘却,今日乃汝寿辰。”
言罢,许牧自桌下取出一长两米之锦盒,缓缓开启,一精致复杂之长弓赫然眼前。